在父亲身后五米开外，周津时才停了步，站定在那里。
两人一前一后。
周津时好像不知道冷，上身单单穿了件黑色衬衫，露出的脖颈皮肉很白。
衬衫左胸绣了几叶墨竹。
周津时的衣物，总有国风元素点缀。
人虽矜贵又风雅，可在此刻出现，无异于向梁温椬投来的炸弹。
这个人形炸弹，左手还明晃晃捏着一个小型炸弹。
小巧的，粉色的。
梁温椬生怕周津时不知死活地举起药，向她摇一摇：
“过来，吃炸弹。”
眼前，父亲程颂年已经走近，神色温和，抬手递给梁温椬一个东西。
“戒指掉沙发上了，没觉得手上空落落的？”
别说手，从昨夜到现在，心都是空的。
梁温椬接过戒指，乖乖戴好，“谢谢爸爸，是我毛躁。”
服了这枚老六。
昨晚掉一次，今早又掉一次。
程颂年打量女儿的惨淡脸，“你躲在树后，是怎么了？”
等你身后的炸弹啊。
梁温椬目光再不敢在周津时身上聚焦。
山上人家没几户，他的出现很突兀，很可疑。
很难不让父亲怀疑，梁温椬在这，就是为了等他。
虽然，事实就是如此。
梁温椬硬着头皮狡辩：“爸爸，我有点感冒，走一会儿就觉得累，所以在这歇一会儿。”
就在这时，程颂年像察觉到什么，忽然毫无征兆地回了头。
完了！
梁温椬猛一抬眼。
雪后山林如水墨画卷，清冷空旷。
周津时不知在哪一秒，已经不见了。
消失得无影无踪。
程颂年望着走过的山路，除了斑驳雪痕，一片宁静。
他回过头问女儿：“温椬，刚才我身后，没有人么？”
“没，没有人。”梁温椬慌不择路，坏话脱口而出：
“是一条野狗窜树林里去了。”
程颂年正视女儿，脸比雪白，眼中有荡漾不定的波澜。
他总觉得，梁温椬心神不宁。
程颂年又看上山的路，两侧的雪是除雪车推的，路面遗留的薄雪上，印着清晰的机动车轮印。
从前下雪，县里从来不会清扫山路。
还有，这条路也很少走车。
“温椬，我跟你一起上去。”程颂年拾步往山上走，“很长时间没回家看看了。”
他基本都住在茶楼。
梁温椬手指细微一颤。
她猛然想起，周津时的打火机掉在了家门口。
就在他停车的位置。
早晨出门，她一手一个保温盒，也没捡。
梁温椬也注意到地面的车轮印，如果到半山都没化，就直指她家门。
那么，一切都形迹可疑。
“跟上，温椬。”程颂年叫了女儿一声，“坚持到家，把感冒药吃了。”
从小乖巧的梁温椬，想不到任何正当理由阻止程颂年回家。
当然了，不正当的，她也没想到。
“爸，那您小心点，有的地方有点结冰。”
山林里确实比山下凉，梁温椬看父亲的手臂和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那都是受过伤的地方。
他现在一定很疼。
梁温椬跟在程颂年后面走着，眼前一阵阵发晕似的缥缈。
无法启齿的愧疚，无法预知的发生。
她回头看了看，周津时没再出现。
像没来过一样。
梁温椬默默祈祷，残雪在半路就已化尽，将车轮踪迹彻底蒸发。
父母沿着坡路，一步一步……
要命，路程已经一半多，车轮印一点都没有化掉的迹象。
前面，程颂年放缓了脚步，回头和女儿说话：
“温椬，真的喜欢学中医么？从前我想，父亲就该像是山一样的存在。我在，你和你哥就有依靠，现在看，我怕是拖累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