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
启帝漠然地看着眼前那封早已写完的和亲圣旨，只等盖上帝王印玺，便可发挥效力。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膺昊天之眷命，承列圣之丕基，统御万方，怀柔远迩。惟德被寰宇，化洽华夷，乃使遐荒慕义，绝域归仁。今有皇室公主沈璐，毓秀璇闺，禀训宫闱。柔嘉维则，淑慎其仪；蕙质兰心，明诗习礼。秉坤顺之德，蕴中和之性，是宜膺和亲之选，故册封永乐公主，将吾两国之好，系于其一身，俾边烽永息，黎庶乂安。
今遣使持节赍册宝、仪仗、锦帛缯彩万匹，并释典经卷、百工技艺、嘉禾良种随行，以为妆奁之资，用昭天朝之厚泽，愿修万世之同好。”
时至今日，他才真切明白这江山易打难守的事实。
从前他只想着如何多夺得一座城池，可如今坐在太和殿内，他要考虑的就不只是行军打仗，还有如何让利益最大化。
若是手中有能将可带兵出征，他也不至于这么委曲求全，白送出一个公主不说，还要陪嫁金银，丝绸，经卷等等。
他们肯定还会奢求城池的。
启帝扶额，启朝建国不过两年，他虽已经占据中原的大多数城池，可当初同他逐鹿天下的那些势力并未消失，还有的依旧占地为王，负隅顽抗。
故而，他让自己最善战的儿子裕王领兵去替他稳固江山，这也导致，京中没有适宜的将领能出征南境。
而其他的皇子。
太子主和，其余人要不附和，要不装死。
其实他是主战的。
就算皇子们年轻看不出来，那几个老油条也不可能看不出来。
不过是因为风险太大，都不愿意去而已。
因为，启国建国以来，已经有两位皇子战死沙场了。
前车之鉴，他们不愿去，启帝也能明白。
那就只有和亲公主吗？
启帝还在犹豫着是否要在陪嫁单子上再多加一些时，此时，内官秦观上前禀告明德公主求见一事。
“叫她进来吧。”
启帝颔首，对这个女儿，他一向是偏宠的。
“陛下，明德公主穿着翟衣来的。”
秦观继续道。
“是吗？”
启帝正色，看来并非寻常事了。
“儿臣拜见父皇。”
思虑间，沈瑛已经走进了殿中，行了一个大礼。
再度见到这位父皇，她的心情很复杂。
不可否认，启帝曾给予她无上的偏宠。
但又因为帝王的身份，他间接将自己害死，更是直接处理了自己的身边人。
何其无情。
“起来吧，臻臻，你今日来是为何啊？”
启帝抬手，抚了抚扳指。
“儿臣，自请出征南境。”
沈瑛正了正神色，郑重道。
如上一世一般，沈瑛提出了带兵出征的请求。
“臻臻，别胡闹，朕已经给你定好了同新科状元贺君珩的婚事，你上次不还同朕夸赞他的文章吗？你放心，朕绝不会让你去和亲的。”
启帝柔和道，但他笔下的圣旨，即将把他的另一个女儿送到南蛮手中。
唇亡齿寒罢了。
“父皇，儿臣不得不来。”
“儿臣自幼就跟在父皇母后身边南征北战，这天下父皇是如何一点点打下来的，儿臣再清楚不过了，如何能容忍他们这般羞辱！若我们就此退让，息事宁人，大启的颜面何在？儿臣便是要他们知道，我大启便是公主领兵，也能叫他们乖乖滚出边境!”
“故，还请父皇赐儿臣尚方宝剑，许儿臣出战，儿臣必定大胜归来，扬我大启国威！”
她挺直了脊背，一字一句道。
“战场可不是儿戏。”
启帝摇头道。
“父皇，儿臣自认不比兄长们差，他们跟着您南征北战的时候，儿臣也一直陪在您和母后身边，搭弓射箭，行军布阵，您也是教过儿臣的，不是吗？”
“如今，朝中的皇子们想必已经忘记了您打天下的艰辛，若两位兄长还在，如何会让您这般为难？”
两位兄长指的，便是战死沙场的那两位。
一位，是沈瑛的胞兄，沈永耀，追封忠肃王。
一位，是后宫中贤妃的长子沈永晔，追封庄恪王。
如今的皇子们，除却依旧领兵在外的裕王，都早早习惯了在京中享乐，不愿再上战场。
启帝虽然不愿承认，但也明白这是事实。
就连太子都主和了，何况他们呢。
随着年岁的增长，沈瑛已经长的越来越像她的母亲，启帝看着她，也想起了那个和他互相扶持的元妻。
“臻臻，你是朕和你母后唯一的女儿，也是朕的第一个女儿。”
“你一定不能出事。”
太穆皇后一共有四个孩子，一个战死沙场，一个镇守北境，一个获封太子，还有一个，便是她。
她是太穆皇后的幺女，也是启帝第一个女儿。
“儿臣起誓，定大胜归来。”
沈瑛正色道。
她会大胜回来的。
并且会将一切都改变。
启帝欣慰的拍拍她的肩膀，这样慈父的模样让沈瑛恍惚想起了自己上一世从南境回来时，启帝也是这般模样，在城门前迎接她，又亲自为她主持庆功宴。
当时，丰京热闹非凡，她的亲卫们围绕着她，大家无一不欢呼雀跃。
她听见百姓们的赞颂，那个还没车轱辘高的小姑娘向她投掷花朵，唤她明德将军，说自己以后也要做个保家卫国的女将军。
出征三年，她声名远扬，明德公主沈瑛，早已成了英雄的代名词。
“我会在军营里等你报到!”
那个时候，她依旧是高兴的，充满希望的。
庆功宴热闹非凡，启帝对她赞不绝口，宣布加封她为镇国明德长公主。
她沉浸在幸福中，以为自己躲过南境的血雨腥风，便能为自己和手下的娘子军们赢得一个光明的未来。
娘子军们，其实不过是在蛮人铁蹄下的幸存者。
保家卫国，匹夫有责。
战场，从来不仅仅是属于男儿的事业。
她们同样渴望着报仇雪恨，收复家园。
所以她将这群人组织起来，成为娘子军，做为当地人，她们弥补了王师对地形不熟悉的缺陷。
所以，她在能百战百胜。
最后一战，她一举斩杀了对方的带兵将领，南蛮最大部落百濮的首领之子。
她，宫里的明德公主，军队的明德将军。
彻底宣告了此战的胜利。
自此，蛮人退兵，并与大启签订条约，自愿成为大启属国。
她知道，这从不是属于她自己的胜利，王师拼尽全力，娘子军们亦为此付出了自己的全部。
既然所有出征将士们都有奖赏，凭什么她们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