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压抑的气氛,仿佛还萦绕在叶渊的鼻尖。
李振华教授和那几个学生的痛苦与自责,他都看在眼里。
但他知道,自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所有的线索都清晰地指向了一个地方——江海县政府。
叶渊没有在学校过多停留,婉拒了李教授要开车送他的提议,也谢绝了那几个孩子想要陪同的好意。
这不是他们能参与的事情。
接下来的路,他要一个人走。
他再一次走出了江海大学的校门。
叶渊没有回头,也没有片刻的停留,跨上那辆老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径直朝着县政府的方向骑去。
自行车老旧的链条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在这份宁静的背景音中,显得格外刺耳。
那声音规律而沉重,不像是代步,更像是一台古老座钟在为某个人的命运,敲响最后的倒计时。
他的后背依旧佝偻,但握着车把的双手,却稳如磐石。
汗水顺着他额头的皱纹滑落,很快就被风吹干,但他却感觉不到热,也感觉不到累。
支撑着这具百岁身躯的,早已不是血肉之力,而是一股足以焚烧一切的滔天怒火,和那深入骨髓的悔恨与自责。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李振华教授那充满痛苦和自责的话语。
“……对方理亏,就让她下午去一趟县政府,说要当面给她一个说法。”
县政府。
这个原本代表着公信力和秩序的地方,此刻在叶渊的心中,却成了一切罪恶的源头。
他不需要证据,他活了一百年,见过的阴谋诡计,比许多人走过的路还多。
战场上,一个眼神的闪烁,一句无心的话语,都可能隐藏着致命的杀机。
晓楠的遭遇,从录取失败到那通可笑的“面试未通过”的电话,再到那场“恰到好处”的车祸,以及肇事司机“恰到好处”的当场死亡……
这一环扣一环,天衣无缝的布局,背后必然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在操控。
而这只黑手的巢穴,就在县政府里。
他要去看看,这只手,到底长什么样子。
……
半个小时后,江海县政府那栋庄严肃穆的办公大楼,出现在叶渊的视线中。
大楼前,国旗迎风飘扬。
门口站着两名精神抖擞的保安,他们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
叶渊将自行车停在路边,迈着沉重的步伐,径直走向大门。
“您好,请问您找谁?有预约吗?”
一名年轻的保安伸出手,礼貌地拦住了他。
叶渊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声音沙哑:“我没有预约,我要进去找人。”
保安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汗渍,手上还缠着纱布的老人,眼中闪过一丝为难,但还是耐心地解释道:“老人家,真不好意思,县政府有规定,没有预约或者内部人员带领,是不能随便进去的,您要找谁,可以先打电话联系一下。”
叶渊沉默了。
他知道保安说的是规矩。
他也知道,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自己就算硬闯进去,也见不到想见的人,更问不出任何东西,反而只会把自己置于不利的境地。
他现在,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乡下老头。
硬闯,是最愚蠢的做法。
想到这里,叶渊眼中的寒意缓缓收敛,他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一句话,默默地转过身,走到了大门旁的一棵大树下。
他没有离开,就那么笔直地站着,目光死死地锁定着政府大楼的门口,一动不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太阳越升越高,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斑驳地洒下,空气也变得越来越燥热。
那名年轻的保安几次想上前劝说,让老人找个凉快的地方歇歇脚,可每次一对上叶渊那双平静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总感觉,这个老人不像是在等人,更像是一头潜伏在草丛中,等待着猎物出现的孤狼,身上有股让人心悸的气息。
他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转眼,就到了中午十二点。
午休时间,政府大楼里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走出来。
叶渊依旧站在那里,任凭汗水浸湿了他那件老旧的白衬衫。
他已经等了整整三个小时。
年轻的保安终于还是忍不住,拿着一瓶水走了过来。
“老爷爷,您喝口水吧,这大热天的,别中暑了。”
叶渊缓缓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接过了水,用沙哑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谢。”
但他并没有喝,只是将水瓶握在手里,目光再次投向了大门口。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大楼里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戴着金丝眼镜,穿着一身得体的白衬衫和西裤,虽然走得不快,但步履间自有一股领导的派头。
他没有走向停车场,而是选择了步行,脸上还挂着和煦的笑容,不时跟路过的下属点头示意。
叶渊的瞳孔,猛地一缩。
就是他!
虽然只是第一次见,但叶渊一眼就认了出来。
县政府大门口的公示栏上,贴着所有主要领导的照片和信息。
办公室主任,王云帆!
叶渊几乎可以肯定,昨天给晓楠打电话,让她来县政府的人,就是这个看起来一脸正气的男人。
他心中的怒火和杀意,在这一刻,被死死地压制在平静的表情之下。
王云帆正享受着下属们敬畏的目光,盘算着自己这番‘亲民’的举动,明天又能为自己赢得一些好名声。
可就在他即将走出大门时,一道苍老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王云帆的脚步一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眉头下意识地就是一挑。
哪里来的老东西,这么不懂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