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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对外宣称,妈妈是“病重不治,安详离世”。
我看着自己手腕上被他掐出的青紫。
他甚至没给妈妈买一块墓地,在乡下的后山挖了个坑就把我妈埋了。
甚至没有棺材,就那样裹着一块布。
他说,那叫“回归自然”。
所谓追悼会,就在我们这间即将被卖掉的家里举行。
墙上挂着妈妈的黑白遗像,她笑得那么苦。
亲戚们来了,看着我爸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得道高僧,又像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三姑偷偷塞给我一个红包,小声说:“棉棉,苦了你了,拿着。”
我还没来得及收下,就被我爸一把夺了过去。
他高高举起那个红包,连同其他人送来的所有奠仪金,都倒在了一个破纸箱里。
他站在妈妈的遗像前,脸上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圣洁光辉。
“感谢各位的善意。”
“但这笔钱,承载了太多世俗的沉重。”
“我决定,将这笔钱,连同我妻子的爱,一同捐献出去!”
有亲戚忍不住了:“陆强!你疯了!孩子还要上学!你……”
我爸眼神一凛,打断他:“我妻子一生朴素,最厌恶的就是金钱,我们这是在完成她的遗愿,让她走得更纯粹!”
他声如洪钟,仿佛自己是正义的化身。
亲戚们哑口无言。
弟弟陆阳站在他身边,用力鼓掌,脸上是狂热的崇拜。
“我还要宣布一个决定!”
我爸的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狂妄。
“我已经联系好了买家,这栋房子,我们不要了!”
“卖掉房子的钱,我们将用来在遥远的山区,建立一个真正的‘无尘净土’!”
“在那里,没有金钱,没有交易,没有烦恼,我们一家人,将获得灵魂上永恒的宁静!”
陆阳激动得满脸通红:“姐姐!我们要去天堂了!爸爸说那里是天堂!”
我看着他,如坠冰窟。
不,我们不是要去天堂。
我是要被这个魔鬼,拖进他一手打造的地狱。
追悼会结束后,我麻木地收拾妈妈的遗物。
每一件,都像一根针,扎在我心上。
掀开那张吱呀作响的床板时,我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硬-物。
是一个小木盒。
是妈妈藏起来的。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颤抖着打开了它。
里面没有钱。
只有一沓厚厚的、泛黄的纸。
最上面一张,是妈妈用尽最后力气写的遗书。
字迹歪歪扭扭,浸透了泪痕和血迹。
“棉棉,快跑,别信你爸……”
遗书下面,是厚厚一叠触目惊心的赌债欠条,每一张都盖着鲜红的手印。
还有一份刚刚生效不久的巨额人身意外保险单。
投保人:陆强。
被保险人:我的妈妈。
受益人:陆强!
我死死攥着那个木盒,指甲嵌进肉里,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