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软卧车票
我望着窗外的月亮,忽然想起小时候,他偷他爸的自行车载我去镇上。那时候他说:
“昭昭,等长大了,我带你去看真的海。”
原来他记得。
只是他忘了,我想看的海,从来都不是海南的海。
我沉默听了会儿,到底没忍住,开口问了他一句:
“周牧野,你没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语气是我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
我想,如果他能现在能坦诚自己的问题,那今后……或许还能当个普通朋友。
如果他现在还是选择不正面回应清楚,那真的,没必要再来往了。
对面只愣了几秒,顾左右而言他。
我没回答,只是轻轻挂断了电话。
抬头看钟——11点59分。
最后一分钟,我和周牧野之间,终于走到了尽头。
我吹灭煤油灯,躺在硬板床上。
黑暗中,屋顶的蜘蛛网在月光下泛着银光。
像极了那年冬天,周牧野为我捉的冰凌。
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
七岁那年,他偷了家里两个鸡蛋,蹲在草垛后烤给我吃,结果糊得发黑;
十二岁,我被村里的孩子骂”没娘的野种”,他抡起砖头就冲上去,额头缝了五针;
十七岁生日那晚,他在晒谷场笨拙地塞给我一个铁皮盒子,里面装着用粮票换来的红头绳……
我翻了个身,粗布枕巾已经湿透。
天蒙蒙亮时,我才迷迷糊糊睡去。
再醒来,院子里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我拖着发沉的身子去开门,却看见周牧野站在晨光里,白衬衫皱得像腌菜,眼下两团青黑。
“你来干什么?”我的声音沙哑得自己都吃惊。
他手里拎着县供销社玻璃柜里最贵的奶油蛋糕——用印着”喜鹊登梅”的油纸包着,细麻绳勒进他泛红的指节。
我抵着门框,没让他进门的意思。
他却侧身挤了进来,熟门熟路地把蛋糕放在掉漆的八仙桌上。
桌上还摊着我昨晚整理的警校入学须知,他瞟了一眼,嘴角抽了抽。
“昭昭…”他伸手要摸我头发,我偏头躲开,发梢扫过墙上贴的”三好学生”奖状——那张和他并列的奖状边角已经卷边。
“能耐了?”他收回手,从裤兜掏出叠成方块的汇款单,”给你买了后天去乌鲁木齐的火车票,软卧你不是一直想去一趟吗?”
我盯着单据上”凭此证兑换新疆粮票五斤”的小字,突然想起去年他替我交学费时,也是这样随手一甩,后来他娘让我在餐馆洗了整个暑假的盘子抵债。
“我不去。”指甲抠进门框裂缝。
他猛地攥住我手腕,我袖口”刺啦”裂开道口子——这是周家去年给的旧衣裳,洗得发白的蓝布下露出我晒伤的皮肤。
“林昭昭!”他声音突然拔高。
不去,是真不想再看到周牧野,我在他面前不能有不同意见,不然他就会经济制裁。
而且这个暑假我已经联系好,去堂姐那的工厂打工赚学费,正愁他会不同意,现在好了,他没时间不同意了。
“你非要算这么清楚吗?你就是吃醋了,别闹了好么,我昨晚喝多了没睡好,大清早还要起来哄你,很累的”他边说边拆蛋糕,奶油在高温下有些化了,黏在油纸上,”你最爱吃的。”
我也生气道:“我不需要你哄。”
他也来了气:“你干嘛老跟她过不去,干什么,是她是会去,难道我们去了她就去不了。”
这时,隔壁传来李婶的大嗓门:
“哎哟,周家小子,听说你和孟姜昨晚在县招待所过夜!凌晨才走!?”
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不是,昭昭,那件事……”
“周牧野!”孟姜的声音突然从路口传来。
她穿着崭新的碎花连衣裙,自行车把手上挂着豆浆油条:
“我爹让你去家里吃饭……”
看见我时,声音戛然而止。
空气凝固了几秒。
周牧野喉结动了动,最终转身走向她。
走出几步又回头:”我等会儿再来找你,车票给你放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