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冰塔秘穴,毒解疑消
启明塔的冰砖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被无数把利剑剖开的苍穹。沈惊寒扶着苏轻晚踏上最后一级冰阶,靴底碾过冰层的碎屑,发出细碎的咯吱声,在空旷的塔内回荡,惊得栖息在梁上的寒鸦扑棱棱飞起,留下几片羽毛飘落在地。
“就在这儿?”苏轻晚捂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呵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细霜。她怀里的羊脂玉璧正散发着温润的光,星图上的北斗七星与塔顶铜铃的摇晃频率渐渐重合,指引着他们走向塔心的暗门。
沈惊寒用短剑撬开暗门边缘的冰碴,露出底下刻着莲花纹的锁孔——与谢砚给的木牌严丝合缝。他将木牌嵌入锁孔,只听“咔哒”一声轻响,暗门缓缓向内开启,一股混杂着腥甜的寒气扑面而来,带着冰蚕特有的冷冽气息。
暗门后的通道比上次更显幽深,冰壁上凝结的霜花在火把的映照下泛着幽蓝的光,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沈惊寒走在前面,左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右手始终护着身后的苏轻晚,每一步都踩在冰砖的接缝处——上次在青阳城的教训让他明白,这些看似平整的冰面下,或许就藏着致命的陷阱。
“你听。”苏轻晚忽然拽住他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
通道深处传来细微的“嘶嘶”声,像是毒蛇吐信,又像是丝绸摩擦。沈惊寒熄灭手中的火把,借着玉璧透出的微光往前摸索,终于在转角处看到一片奇异的景象:数十条通体雪白的蚕虫正趴在冰壁上,吐出的丝在空气中凝结成透明的冰线,冰线交织成网,网中央的冰台上,卧着一条足有手臂粗的冰蚕,通体泛着淡金色,头部有两点猩红的斑纹,正是兵防图上标记的“冰蚕王”。
“就是它。”沈惊寒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他记得医书上说,西域的“噬骨散”需以冰蚕王的涎液为引,再配上北境特有的雪莲与龙胆草,才能炼制解药。
苏轻晚却皱起眉头,指着冰蚕王周围的冰线:“这些冰线不对劲,你看它们的走向,像是人为布置的阵法。”
沈惊寒凑近细看,果然发现冰线的节点处刻着极小的符文,与谢临黑袍上的纹路如出一辙。他忽然想起谢临在启明塔说的话——“我早就换了塔底的机关”,难道这冰蚕王的巢穴,也是他设下的陷阱?
“退后。”沈惊寒将苏轻晚护在身后,短剑出鞘的瞬间,冰壁突然震动起来,冰蚕王周围的冰线骤然收紧,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网眼处渗出青黑色的毒液,滴在冰面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蚀出一个个细小的坑洞。
冰蚕王被惊动,猛地抬起头,猩红的斑纹在玉璧的光照下格外刺眼。它吐出一口白色的涎液,涎液落在冰线上,竟让那些毒液瞬间沸腾起来,化作一团团青黑色的雾气,朝着两人弥漫过来。
“屏住呼吸!”沈惊寒拽着苏轻晚往回退,左臂的旧伤突然传来灼热的痛感,剑骨诀的内力不受控制地涌向掌心,短剑的剑身瞬间覆上一层莹白的光。他想起师父说过的话,剑骨诀的最高境界,是以骨为引,以气破局,此刻竟本能地挥剑劈向那团雾气。
剑光划过之处,青黑色的雾气如同被劈开的水流,瞬间向两侧退去,露出冰壁上一道隐藏的凹槽。凹槽里嵌着个青铜匣子,匣身刻着与兵防图上相同的鹰纹,正是当年沈策藏兵防图副本的匣子。
“是解药!”苏轻晚忽然喊道,指着青铜匣旁的冰槽。槽内铺着层雪莲花瓣,花瓣上放着个玉瓶,瓶身刻着“解噬骨”三个字,瓶塞处还留着新鲜的冰蚕涎液痕迹,显然是刚放进去不久。
冰蚕王见他们靠近青铜匣,发出尖锐的嘶鸣,尾部喷出一股白色的丝线,直取苏轻晚的面门。沈惊寒侧身挡在她身前,短剑挽出个剑花,将丝线劈成两段,断裂的丝线落在冰面上,竟迅速冻结成锋利的冰棱,朝着两人射来。
“剑骨诀·破!”沈惊寒低喝一声,内力顺着左臂的剑骨奔涌而出,短剑在他手中化作一道流光,不仅劈开了射来的冰棱,更在冰壁上划出一道丈许长的裂缝。裂缝中渗出温热的泉水,落在冰蚕王身上,让它发出痛苦的嘶鸣——原来这冰蚕王看似凶猛,却最怕温热的活水。
趁着冰蚕王躲避泉水的间隙,沈惊寒一把抓起玉瓶,拉着苏轻晚冲出通道。身后传来冰壁坍塌的巨响,冰蚕王的嘶鸣声渐渐被掩埋在碎石之下,那些青黑色的雾气也随着活水的涌入渐渐消散,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腥甜。
跑出启明塔时,苏轻晚的脸颊已经冻得发紫,却紧紧攥着那个青铜匣,指尖被匣身的棱角硌出红痕。沈惊寒将她裹进自己的羊皮袄,看着她冻得发颤的嘴唇,忽然想起在密道里她脚踝流血的模样,心里一阵抽疼。
“我们快走,解药不能耽搁。”他背起苏轻晚往营地跑,积雪在脚下飞溅,留下串串深浅不一的脚印。阳光穿过云层照在他们身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在雪地里蜿蜒的锁链,一头系着过去的恩怨,一头连着未来的希望。
回到京城德仁堂时,已是三日后的深夜。李德安正守在谢砚床前,见他们回来,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不等沈惊寒说话,就抢过那个玉瓶:“找到解药了?快!快给谢楼主用上!”
玉瓶里的解药是半透明的液体,带着淡淡的雪莲香。李德安撬开谢砚的嘴,小心翼翼地将解药灌进去,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瓷器。
沈惊寒和苏轻晚站在一旁,紧张得屏住呼吸。谢砚青黑色的嘴唇在解药入喉后渐渐泛起血色,原本紧绷的眉头缓缓舒展,胸口的起伏也变得平稳起来,连呼吸都有力了许多。
“有用!真的有用!”李德安激动得老泪纵横,抓住沈惊寒的胳膊,“谢楼主有救了!有救了!”
苏轻晚靠在沈惊寒的肩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连日的奔波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却忍不住笑出声来,眼泪落在他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天亮时,谢砚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还有些迷茫,看着围在床边的众人,虚弱地笑了笑:“我这是…在哪儿?”
“谢楼主,你醒了!”苏轻晚端来温水,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你在京城的德仁堂,我们找到解药了。”
谢砚喝了口水,目光落在沈惊寒身上,忽然叹了口气:“让你们受苦了。”他看向苏轻晚隆起的小腹,眼神变得柔和,“看来北境的日子,过得很安稳。”
沈惊寒从怀里掏出那个青铜匣,放在谢砚面前:“这是在启明塔找到的,里面是我父亲留下的兵防图副本,还有…谢临的日记。”
青铜匣里除了泛黄的图卷,还有本磨损的小册子,纸页边缘已经发脆,字迹却与谢砚有七分相似,只是更为潦草狂放。日记里详细记录了谢临从忠心护图到心生怨怼的过程——原来当年他并非被沈策等人出卖,而是自己私藏了兵防图的关键部分,想以此要挟朝廷封官加爵,事败后被藩王抓住,才在酷刑中扭曲了心智。
“他终究还是走了歪路。”谢砚的声音带着疲惫,指尖在日记上轻轻摩挲,“我这个弟弟,从小就争强好胜,总觉得我什么都比他强,却不知有些东西,并非靠争抢就能得来。”
李德安忽然想起什么,从药箱里拿出个油纸包:“对了,谢楼主遇刺前,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油纸包里是块断裂的雄鹰佩,正是谢临那块缺了翅膀的玉佩。玉佩的断口处刻着个极小的“策”字,显然是沈策当年亲手所刻。
“这是二十年前,你父亲送给谢临的。”谢砚看着那块玉佩,眼神悠远,“他说谢临虽性子急躁,却有护图的赤诚,特意将自己的雄鹰佩劈成两半,说等兵防图现世那天,再合二为一。可惜…”
沈惊寒将自己那块完整的雄鹰佩与断佩拼在一起,断裂处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分开过。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玉佩上,两只雄鹰的影子在桌面上交叠,竟幻化成一只展翅的完整雄鹰,盘旋着飞向远方。
“藩王的余党已经查清了。”谢砚喝了口药,声音渐渐有力,“是他当年安插在朝中的暗线,为首的是兵部侍郎张谦,这次刺杀就是他一手策划的,想夺取兵防图投靠北狄。”
“那现在…”
“已经拿下了。”谢砚笑了,眼底闪过一丝锐利,“我昏迷期间,李德安已经按兵防图上的标记,端了他们藏在京郊的兵器库,人赃并获,张谦想抵赖都不行。”
沈惊寒看着窗外的阳光,忽然觉得心里一块悬了很久的石头终于落地。从断剑庐到启明塔,从追杀到反击,他们终于在这场跨越二十年的阴谋中,找到了最终的答案。
谢砚休养期间,沈惊寒陪着苏轻晚逛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他们去了最热闹的集市,苏轻晚捧着串冰糖葫芦,笑得像个孩子;他们登上了巍峨的城楼,看着护城河上的游船来来往往,沈惊寒给她讲父亲当年守城的故事;他们还去了京郊的寺庙,在佛像前虔诚地跪拜,祈求腹中的孩子平安降生。
回到德仁堂时,总能看到谢砚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手里拿着本医书,阳光洒在他花白的鬓角,竟有种岁月静好的安详。他会给苏轻晚讲些江南的趣闻,说她父亲当年如何在烟雨楼扮成说书先生,只为掩护兵防图的秘密;也会给沈惊寒讲沈策的往事,说他当年在北境打仗时,总把“护国安民”四个字挂在嘴边,却在私下里给家人写信时,字里行间都是对和平的期盼。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北境?”谢砚放下医书,看着正在给苏轻晚剥橘子的沈惊寒。
沈惊寒将一瓣橘子递到苏轻晚嘴边,声音带着笑意:“等谢楼主痊愈了就走。北境的青稞该播种了,赵嫂子说今年要试种新的品种,让我们早点回去帮忙。”
谢砚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锦盒:“这是皇帝赏赐的,说是给你们的贺礼。”
锦盒里是对银镯子,上面刻着缠枝莲的纹样,莲子处镶嵌着小小的绿松石,正是苏轻晚喜欢的样式。沈惊寒拿起镯子,轻轻戴在苏轻晚的手腕上,大小刚刚好。
“谢楼主有心了。”苏轻晚摸着腕间的镯子,心里暖暖的。
谢砚看着他们相视而笑的模样,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时沈策、苏父、谢临和他也曾这样围坐在烟雨楼的露台上,喝着酒,聊着未来,说等兵防图的事了了,就一起去北境看雪。如今物是人非,唯有这份守护的信念,在新一代的年轻人身上延续。
离开京城的那天,谢砚和李德安亲自送到城门口。阿竹还塞给苏轻晚一大包京城的点心,说让她路上吃,不够了再让人送。
“到了北境给我们来信。”李德安拍着沈惊寒的肩膀,眼眶红红的,“孩子出生了,一定要告诉我们,我给孩子做干爹。”
谢砚则递给沈惊寒一个布包,里面是本医书,扉页上写着“赠惊寒贤侄”,字迹清隽,还画了个小小的莲花图案:“这是我年轻时整理的医案,或许能帮你照顾好轻晚和孩子。”
沈惊寒接过布包,郑重地鞠了一躬:“谢楼主保重。”
两匹骏马踏着初春的青草,朝着北境的方向缓缓前行。苏轻晚靠在沈惊寒的肩头,看着京城的城楼渐渐远去,忽然觉得这一路的颠沛流离,都化作了此刻的安稳。
“你说我们的孩子,会喜欢北境吗?”她轻声问。
沈惊寒低头看她,阳光在她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腕间的银镯子在风中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会的。这里有青稞,有草原,有雪山,还有…”他顿了顿,握紧了她的手,“有我们。”
马蹄声在官道上敲出轻快的节奏,像首写在大地上的歌谣。远处的天际线处,北境的雪山已经隐约可见,峰顶的积雪在阳光下泛着金辉,像无数先辈的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这片他们用生命守护的土地。
沈惊寒知道,兵防图的故事或许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被人淡忘,但那些关于忠诚、守护与爱的记忆,会像北境的青稞一样,在每一个春天生根发芽,世代相传。而他和苏轻晚,会带着这份记忆,在北境的土地上,继续书写属于他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