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月转瞬即逝。谢府张灯结彩,处处披红挂绿,今日乃当今太后谢清韵四十八岁寿辰。府邸花园正厅已布置成华宴之地,人影穿梭,喜气洋洋。
骆承玟携侧妃封梨岚甫一踏入大殿,便觉丝竹盈耳,觥筹交错。宴已开席。太后谢清韵高踞御座右侧,一身烟青色宫装,素雅沉静,以“哀悼先帝,不侈奢”为由拒绝了华服。岁月似乎并未在她身上留下过多痕迹,灵魄滋养下,她面容紧致,凤目含威,仪态雍容。反倒是坐在皇帝左侧的年轻皇后,眉眼间尚带着几分青涩,这一老一少对坐,乍看竟似一对姐妹花。
太后目光如蜻蜓点水般掠过进殿的骆承玟,唇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玟儿来了。听闻你又闭了关,可有所得?” 声音温润,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审视。
骆承玟行至近前,行止端方,垂首恭谨应答:“母后垂询,儿臣惶恐。资质驽钝,不过闲来消磨辰光,岂敢言‘得’。”
话音未落,一道爽朗如烈阳的声音已插了进来:“王爷此言,未免太过自谦了!” 来人一袭暗红软鳞轻甲,行走间甲叶粼粼,身姿挺拔如松。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赤瞳,灿若熔金,目光灼灼。他径直上前向皇帝行大礼:“臣顾云川,叩见陛下、太后娘娘,恭贺太后千秋圣安!”
待他礼毕,骆承玟才回以淡然一笑:“顾世子过誉了。你身负火、金双系绝世灵魄,乃我灵界百年难遇之天骄,承玟这点微末道行,如何相提并论?” 此人正是太后胞妹之子,定北侯世子顾云川。
太后忙虚扶一把,慈爱之情溢于言表:“川儿快起。”
顾云川起身,自乾坤袋中取出一精巧鸟笼,覆以锦缎。他朗声道:“姑姑寿诞,侄儿自知宫中奇珍无数。思来想去,寻得这只灵鸟,或可为姑姑博得一笑。”说着,他一手掀开锦缎——笼中是一只通体火红,尾羽却如七彩凤凰般绚烂的小鸟!灵鸟颇有灵性,在顾云川打开笼门的瞬间,竟轻盈飞出,稳稳落在太后伸出的玉指之上,婉转啼鸣。
太后眼中闪过喜爱之色,指尖轻抚羽翎,笑逐颜开:“川儿,有心了,此物甚得哀家心意。”
皇帝见状,亦龙颜大悦,接口道:“云川有心了。上月北击辰寇,你运筹帷幄,立下奇功。本想明日大朝论功行赏,倒不想你今日便星夜赶回。说罢,想要朕如何赏你?” 此言一出,席间顾、谢两家亲贵悄然交换眼神。顾家军功赫赫,谢氏权势滔天,若再赏赐,恐帝王心难安。
顾云川心念电转,恭敬抱拳道:“陛下隆恩,守护边疆乃臣本分,不敢居功。此战全赖陛下洪福,将士用命。臣……自知年少气盛,阅历浅薄,性情尚需磨砺。斗胆恳求陛下一个恩典,许臣拜于白相门下,习文修德,静心参悟几年,以期将来更好地为陛下分忧。” 他目光坦然转向御座下首那位身着蓝色一品朝服、气质如谪仙的丞相白穆珵。白穆珵乃皇帝心腹重臣,由皇帝一手提拔,亦是皇权最坚实的支柱。跟在他身边,既显忠心,亦可稍减顾家锋芒。
皇帝挑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哦?以赫赫军功,只求一个追随丞相学习的恩典?云川,你可想好了?”
顾云川斩钉截铁:“臣深思熟虑,心向往之。白相乃开朝以来首位三元魁首,家学渊源深厚若海,臣若能得其垂训,定能脱去浮躁,增益匪浅!”
皇帝抚掌大笑:“好!难得你有此向学之心。白卿,” 他看向端坐的白穆珵,“朕就把云川托付于你了,你可要好生教导!”
白穆珵缓缓起身,袍袖如流云拂动,俊朗面容沉静如水,对着皇帝与顾云川躬身:“臣白穆珵,遵旨。定当尽心竭力,不负陛下所托,不负世子期盼。” 他的声音如同玉石相击,清冷而悦耳。顾云川心中稍定,退归席间。
顾云川刚退下,太后身后一位身着锦袍、面容俊美阴柔的近侍楚寒池含笑上前一步:“太后娘娘,奴才也觅得一件薄礼,愿博娘娘一粲。” 他双手奉上一个狭长古朴的木匣。匣盖开启,一柄通体由温润沉阳木雕琢而成的木剑赫然呈现!沉阳木本就稀有,制成如此精良的剑器更是举世难寻。席间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叹。
众人视线聚焦,唯独太后神色不动,仅眸光微不可察地一闪即逝,旋即换上雍容笑意:“小楚有心了。” 她随意抬手,灵力微吐,那木剑便如被无形之手牵引,飞入她掌中。她的指尖摩挲过剑身的细腻纹路,动作忽地一顿,眼中精芒倏亮:“此物……出自谁之手?”
楚寒池垂首,声音恭顺无波:“回太后,奴才昔年在外游历时偶得。”
有大臣立刻恭维:“恭喜太后!沉阳木蕴天地灵气,百年难觅其一,更难得铸成神兵,实乃天降祥瑞!” 其余人等纷纷附和。
恰在此时,一位嬷嬷近前低语:“禀太后,宫中献寿的舞姬已准备妥当,是否传召?”
太后将木剑随意搁置案上:“传吧。”
乐声起,一众身着霓裳的舞姬如穿花彩蝶翩跹入场。为首者云鬓高耸,金步摇衔着硕大的东珠,随她的舞步摇曳生姿。她身姿曼妙,时而疾旋如风,薄纱化作孔雀开屏般的华彩;时而轻盈腾跃,彩带划破空气,留下流虹般的轨迹。一曲终了,众舞姬如繁花俯首,伏地谢恩。殿内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
一位大臣趁兴起身,满脸得意:“太后娘娘,如此良辰美景,岂可无清音雅乐助兴?臣近日幸访得一位琴艺超凡的隐世琴师,特请其前来为娘娘献艺,不知娘娘可有雅兴一听?”
太后兴致颇高:“哦?传!”
出震耳欲聋的喝彩。
片刻,一位白衣男子缓步入殿。他身姿挺拔,却以一顶垂落素纱、遮得严严实实的帷帽掩去了所有面容,怀中抱着一具古朴七弦琴。他无声落座,帷帽轻纱垂落如帘。起手处,几声清冷的泛音如冰泉叮咚,瞬间定住了全场的喧嚣。《幽兰》古曲的苍劲意境自弦下流淌而出,左手吟猱精准至极,分寸如同刻度量出,右手托擘沉稳如山岳,不显滞涩。行至高潮,滚拂技法如疾风骤雨,磅礴的琴音竟震得殿顶藻井积尘簌簌下落!几位老臣听得忘我,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曲终,他双手虚按,袅袅余音绕梁,盘桓数息方缓缓消散,徒留满殿寂静与回味。
琴师从容起身,向御座方向遥拜行礼。
太后眸中探究之色更深,曼声问道:“能奏出这般意境清绝的琴声,想必定是人中龙凤。何故如此遮掩?”
帷帽之下寂然无声。引荐的大臣连忙出列解释:“启禀太后,此琴师……乃天生哑疾。且……幼时家中曾遭祝融之灾,面容受损甚巨,恐惊扰圣驾,故以帷帽遮掩。”
站在太后身后的楚寒池,感受到太后对那琴师不同寻常的关注,一股强烈的危机感陡然升起!他心思急转,立刻出言,语带恭敬地将矛头巧妙转移:“说起琴艺,臣倒是听闻四王爷府上的侧妃娘娘,素有‘京中第一琴娘’之称!不知今日是否有缘,能聆听仙音一二,为太后娘娘寿宴更添光彩?”
被点名的封梨岚猝不及防,先是一怔,随即心中忐忑地看向身旁的骆承玟。今日太后寿宴,皇亲贵戚皆携重礼,唯独自家王爷两手空空……这或许是个机会?
骆承玟眉头微蹙,正待开口婉拒。封梨岚却心下一横,暗中轻轻按住骆承玟袖下微动的手,自己款款起身,对着御座盈盈一拜,笑容明媚大方:“妾身听闻太后娘娘修行遇到了烦事,所以今日习得了一曲静心曲,希望能够协助娘娘使修为畅快。说有用。臣妾日日来皇宫为娘娘弹琴听。”
太后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