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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教务处的空气像凝了冰的铅块,沉得人喘不过气。

校长从2019年那张照片里走出来时,相框边缘的玻璃簌簌掉渣,他穿熨帖的深色中山装,袖口扣得一丝不苟,脸上那抹笑却比旧楼走廊的霉味还让人发寒。“三辈子了,”他抬手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扫过苏郁和谢砚交握的手,落在两人手腕相贴的地方——那半块砚台形的印记正泛着淡红微光,拼在一起时,砚台边缘的云纹恰好严丝合缝,“2019年你们信了‘朋友’,被推下图书馆楼梯时,手也是这么攥着的;白裙那批信了‘规则’,死守着‘不可信任同伴’的条例,最后被值日生锁在禁书区,骨头都沤成了纸浆;这辈子……”

他顿了顿,身后的值日生动了。那是个佝偻的老头,穿洗得发白的黑制服,手里拎着根磨得发亮的戒尺,戒尺上还沾着暗褐色的痕迹,不知是墨迹还是别的什么。老头迈出的每一步,教务处的地板都跟着震颤,墙上挂着的校长照片开始扭曲,每张脸都转向他们,眼神空洞又怨毒。

“还信?”校长的声音陡然冷下来,“留不住规则,就留住你们的命!”

话音未落,老头已经举着戒尺冲过来。戒尺划破空气的声响像钢锯扯着木头,苏郁下意识想把谢砚往身后拉,手腕却被谢砚反攥住——力道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紧,却不疼,掌心相贴的地方反而传来温热的触感。

“别躲。”谢砚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异常清晰。他没回头,视线牢牢锁着冲来的老头,另一只手抬起,指尖按向旁边的保险柜。苏郁看见他指尖泛起银灰色的光,那光顺着他的指尖爬向保险柜表面,瞬间蔓延开细密的纹路——和之前在旧教学楼讲台下见过的规则锚定纹路一样,只是这次更亮,像有无数细碎的银线在游走。

“谢砚!”苏郁心头一紧。他记得谢砚后颈的红痕,记得他说那是能力代价,上次在顶楼为了封印自己的镜像能力,谢砚不过启动了半分钟锚定,后颈的红痕就深了大半,此刻这么强的纹路……

“苏郁,复制我。”谢砚突然转头看他,银边眼镜后的眼睛亮得惊人,没了平时的冷淡,反而有种破釜沉舟的热,“快!”

老头的戒尺已经到了眼前,带着股铁锈和腐烂混合的气味。苏郁来不及想,只跟着本能抬手,指尖触上谢砚按在保险柜上的手。就在相触的瞬间,他手腕的印记猛地发烫,像是有团暖流顺着手臂涌进四肢百骸——和上次在图书馆想复制谢砚笔记本时完全不同,那时指尖泛蓝微光时,脑子像被冰锥扎着疼,可现在只有暖,连带着之前被封印时残留的钝痛都散了。

他看见谢砚手腕的印记和自己的彻底融在一起,淡红和银灰的光交织着往上窜,顺着两人相握的手爬到保险柜上的校规总纲。总纲黑色的封皮突然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到最后一页,那片空白处凭空浮现出两人的名字,字迹还没稳住,谢砚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点喘,却很坚定:“规则锚定——以共生为引,锁总纲!”

银灰色的纹路瞬间爬满总纲的纸页,像给黑色的书页镶了层银边。老头的戒尺砸在离他们半尺远的地方,“当”的一声脆响,戒尺断成两截,断口处冒起白烟。老头愣了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又要扑上来,校长却突然厉声喝道:“住手!”

他脸色铁青地盯着总纲,手指因为用力而蜷起:“你们疯了?规则锚定要耗掉半条命!就为了改这破规则?”

苏郁没理他。他正盯着总纲第一页,那里印着的“初始规则:玩家互为猎物,信任即原罪”正在扭曲。“原罪”两个字像被水浸过的墨迹,晕开又聚拢,聚拢又晕开,谢砚的额头抵在了他的额头上,呼吸拂在他脸上,带着点墨水和草莓糖混合的味道。

“赌的就是这个。”谢砚的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2019年我们输在信错人,不是信错彼此。”

苏郁笑了。他想起第一次在旧教学楼见到谢砚,那人推了推眼镜说“你也是”;想起谢砚把写着“最后一题是陷阱”的笔记本往他这边推;想起天台上风大,谢砚把校服外套披在他肩上,手贴着手时的温度。这些碎片串在一起,突然就不怕了。

他抬手,指尖划过总纲上扭曲的字迹,和谢砚一起念:“以共生印记为凭,改——”

“信任即原罪”彻底散了。

散成的墨点在空中盘旋片刻,重新聚成三个字,落在原来的位置上——

“信任即锚。”

就在这三个字定住的瞬间,总纲爆发出刺眼的白光。那光不像老头戒尺带的阴寒,也不像印记的温热,而是很亮很软,像清晨透过图书馆窗户的阳光。白光往外扩散时,校长发出尖锐的嘶吼,他想扑过来抢总纲,却被白光狠狠弹了出去,撞在墙上挂着的照片上。

照片应声碎裂,里面的校长影像像水一样化开,连带他本人也开始变得透明。“不可能……规则怎么会认……”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彻底消失在白光里,地上只留下一摊融化的玻璃渣。

那老头也跟着散了,像堆被风吹走的灰。

教务处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白光慢慢褪去,总纲恢复了平静,黑色封皮上的银纹淡了些,却没完全消失,像留了道浅痕。谢砚先松了手,他往后退了半步,靠在保险柜上,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指尖有些发颤。

苏郁才发现他脸色白得厉害,嘴唇也没了血色,后颈的衣领被汗浸湿,隐约能看见那片红痕又深了,几乎要透出衣领。“谢砚!”他赶紧扶过去,手刚碰到谢砚的胳膊,就被对方攥住。

谢砚低着头,肩膀微微抖,却笑了,声音有点哑:“赌对了。”

“你逞什么强!”苏郁又气又急,想扒开他的衣领看那红痕,手却被谢砚攥得更紧。谢砚抬起头,银边眼镜滑到了鼻尖,露出那双泛红的眼睛,没等苏郁再说什么,突然伸手把他拽进怀里。

这拥抱来得猝不及防,带着点狠劲,却又小心翼翼,像是怕碰碎什么。苏郁的脸贴在他胸口,能听见他跳得飞快的心跳,比在旧教学楼讲台下躲值日生时还要快。

“没逞强。”谢砚的下巴抵在他发顶,声音闷在他头发里,“刚才……你复制我的时候,不疼了,对不对?”

苏郁一愣,才想起刚才启动镜像能力时确实没疼。他抬手环住谢砚的腰,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就好。”谢砚轻叹了口气,松开他一点,伸手把滑到鼻尖的眼镜推回去,指尖擦过苏郁的脸颊,“之前封印你的能力,是怕你硬来……镜像能力本来就伤身体,你又总爱硬撑。”

苏郁想起顶楼那晚自己疼得抓着他裤脚喊疼,谢砚蹲下来抱他,说“我在”。心里突然软得一塌糊涂,他踮脚,飞快地在谢砚嘴角啄了一下——像上次碰他后颈红痕那样轻,却比那次更慌,碰完就想躲,被谢砚扣住了后颈。

这次谢砚没按他,只是轻轻捏了捏。他低头,额头抵着苏郁的,呼吸交缠:“刚才校长说三辈子,你信吗?”

“信。”苏郁看着他眼里的自己,“那张照片,2019.6.18,砚&郁……不是假的。”

谢砚笑了,眼尾弯起来,是苏郁从没见过的软:“那2023.6.18,去图书馆补张合照?”

教务处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透进了光,是晨光,带着点暖黄,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落在保险柜上的校规总纲上。总纲最后一页,他们的名字旁边,不知何时多了道浅浅的砚台印记,像枚小小的章,印在纸页上,安稳又妥帖。

外面传来了预备铃的声音,是早自习的铃,清脆得像要把之前的阴霾都敲碎。谢砚拿起总纲,翻到第一页,“信任即锚”四个字安安稳稳地躺在那里,再也没扭曲。

“走了。”他把总纲放回保险柜,锁好,然后牵起苏郁的手,“去吃早饭,食堂的豆浆应该还热着。”

苏郁跟着他往外走,走到教务处门口时,回头看了眼墙上的照片——原本扭曲的相框都恢复了正常,照片里的校长脸各有不同,再没有那张和2019年一样的脸。

他低头,看见自己和谢砚的手腕,那半块砚台形的印记已经淡得快要看不见了,却像是真的在皮肤下留下了什么,暖烘烘的。

“谢砚,”他突然停下脚步,“刚才你抱我……”

谢砚回头看他,挑眉:“怎么?”

苏郁耳尖有点红,却没躲开他的视线:“下次不用等赌赢了再抱。”

谢砚笑出声,握紧了他的手,拉着他往楼梯口走:“好,下次在宿舍就抱。”

晨光从走廊尽头涌过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再也拆不开的线。旧照片还夹在谢砚的笔记本里,苏郁口袋里的橡皮硌着掌心,上面那个小小的“砚”字被体温焐得温热。

三辈子的试探,无数次的规则博弈,终于在这束晨光里,成了走向食堂的寻常脚步。再没有值日生的脚步声,没有白裙女生的敲窗声,只有手里的温度,和前方飘来的豆浆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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