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平，“妈，你最心疼我了……”
李卫红，“凭啥子他们只交5块，我就要给你一半……”
两兄弟不约而同地开口，表达的意思却如出一辙，就是不想给钱。
衡明秀看着李卫红，“因为你的工作，是你爸花了钱搞下来的。你要是觉得不公平、吃了亏，那你把工作让给老三，让他每个月交一半的工资，你每个月交6块也行，这样就算公平了吧。”
她又看向李卫平，“还有你，每个月7号，能交上钱你就在家里继续住，不想交或者交不上的，那你也跟着她一起滚出去。”
衡明秀，“反正我把你们养到18岁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也没有哪条法律规定说，父母是必须跟子女住在一起的。要不你们去找个地方告我吧，就说我为母不慈，让他们把这条规定给修改一下，那我肯定是听领导的。”
李卫红和李卫平两个人，在听了她这番话后，顿时哑口无言，想反驳都找不到能攻击的落脚点。
衡明秀却仍觉给他们的这点教训还不够深刻，又对李卫平说：“给我一支笔和一个新的本子。”
然后她对着所有人宣布，“从明天开始，我会把每天的支出都记在账上。以前这个家的里里外外都是我一个人在搞，忙得打鼎锅盖，你们也不晓得我到底在忙啥子，也不晓得这个家每个月到底要花好多钱。”
“以后我会把你们每个人具体花了多少钱，给你们记得清清楚楚的、让你们看个明明白白，省得哪个还以为是我衡明秀从中间吃了你们李家的钱！还有，要是你们其中有某个人，花超了自己上交的那部分费用的话……我就要让你们自己把这个钱，给我补上了。”
“明秀，不用这么麻烦吧。”李福东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你死活要收家用，我也不好跟你唱反调，毕竟你说的也有那么点道理，是该让卫红他们几个长长教训。”
“但是钱收就收了，还要算账就不好看了嘛，都是一家人，哪有算得那么清楚的，况且你连字都认得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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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福东说得没错。
衡明秀确实只在村里上过一年的扫盲班，随着妹妹弟弟地相继出生，她既要帮着家里干活，又要帮着带孩子，实在分不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学习了。
可她刚嫁到李家的前一两年，没有那干不完的农活，在带孩子和做家务之余，总算有了一点点的空闲时间。
当时她看李福东每周都要去夜校学习，深有触动，想着自己也要把学习捡起来，说不定以后还能进厂里做个临时工。
得知她也有上进的想法，李福东自然表示支持的，却说她基础薄弱，可能难以跟上他的学习进度，让她先在家里自学，等她打好了基础后，一定会帮她找到适合的夜校。
从小到大，衡明秀听到最多的就是“女娃上学又没用，还不如早点嫁个好人家”之类的言论，从未有人这样鼓励过她。
她当时感动极了，眼泪汪汪，止不住地点头。
然而自那之后，刘瑞珍指派她去干的事情是一日多过一日，接着陆续地怀孕、生产、带娃，开销也逐渐地大了起来，刘瑞珍得不满也是日益地增强。
衡明秀每天不是忙着带孩子，就是琢磨着能去哪里找点零工。
等她终于找到机会，以临时工的身份进了纺织厂，为了能转正又铆足了劲地学习、提升技能。
就这样苦熬了四、五年，衡明秀最终凭借过硬的技术脱颖而出，当上了车间的小组长。
再到了智能时代，【林巧玲】逼着她买了部智能手机，让她没事的时候，就用手机多学习学习。于是新世界的大门，在衡明秀的眼前敞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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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认得字是不多，那我还不会学啊？”
衡明秀瞥了李福东一眼，淡淡地说：“你以前不也只有个小学文凭，学了十几年，不也给自己混了个业余大学的文凭。”
“一家之主都立好榜样了，我当然也要跟着进步才行。”
李福东被这顶“高帽子”，噎得说不出话来，面上还带着一丝被揭穿了老底的愠怒。
衡明秀整理了下衣摆，说：“好了，该讲的话都讲明白了。时间也不早了，老三去你爷屋头把你小妹接回来，回来记得把碗刷了。”
衡明秀说完，便自顾自地拿起放在柜子上的衣服，径自出了门。
留下各怀心思的父子三人，慢慢地消化她今晚释放的重磅炸弹。
李家的门外同样摆了张放杂物的破柜子，柜子右边是一个脸盆架。
衡明秀在挂在架子上的几条毛巾中，总算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条毛巾，端起搪瓷脸盆就往楼下走。
筒子楼在走廊两端，都修建有公用的厨房和厕所。
而水房，则是在前两年通了自来水之后，从厕所分空间后、重新改建而成的，平时她们只在这里刷牙洗脸、淘米洗菜、搓洗衣物等等。
如果有哪家的男人为了贪图方便，光着膀子在水房里冲凉，定会被老大娘追在屁股后面大骂。
公共浴室建在一楼，左右侧各一间，不分男女，进去洗澡只须记得要栓好门闩。
衡明秀反反复复地搓着自己的身体。
还是能闻到。
血肉逐渐地腐烂、被焦臭的味道，仿佛牢牢地根植在她的身上，任凭她怎么擦洗，都无法褪去，让她以为自己仍旧身处在那个脏乱乌糟的地方。
衡明秀将毛巾重重地砸到盆里，激起一朵斗大的水花，溅湿了她的脚背。
“我早跟你说过，这人心啊，就跟国境线是一样的道理——你退一寸，他就敢进一尺。”【林巧玲】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如果你肯忍下一碗馊饭，换来的绝不是心疼，他们只会觉得你只配吃馊饭，甚至还会想要让你连馊饭都吃不上。”
衡明秀突然笑起来，眼底燃起熊熊的火光。
原来退一步换来的并不是海阔天空，那她何必要委屈了自己。
既然温顺不是美德，而是递到刽子手手里的刀，那她就要拉着他们一起在刀尖上起舞。
这辈子谁让她不好过，她就要拖着谁跳火坑。
不能只留她一个人，在人生的地狱里，痛苦地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