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坞堡在一种外松内紧的氛围中高速运转。
在李善近乎苛刻的规划和调度下,防御工事的进度大大加快。西面破损的围墙被彻底推倒重建,虽然高度依旧有限,但底部厚度增加,并用黏土混合草茎进行了加固,预留了数个粗糙的射孔。东南两个方向相对完整的墙段也得到了修补和加高。四个角落用木头和石块垒起了简易的瞭望台,虽然摇摇晃晃,但视野开阔了许多。
按照刘小岱的规划,生活区的清理也基本完成,划分出了明确的居住区域、公共活动区、甚至一个小小的“议事厅”(其实就是个半塌屋顶用茅草重新盖了盖的棚子)。卫生设施(厕所和垃圾坑)的投入使用,让营地的气味改善了不少,至少不像以前那样令人窒息了。
生产方面,开垦荒地的工作正式启动。虽然已近深秋,无法播种,但抢在土地上冻前将规划中的农田清理出来,翻垦一遍,来年开春就能直接下种。这是一项极其耗费体力的工作,但有了新的铁镐和相对充足的食物(山药、鱼、坚果补充),进展还算顺利。李善甚至规划出了简单的轮作和堆肥区,显示出了超越时代(或者说被遗忘)的农业知识。
刘小岱则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了他那支小小的“护卫队”上。五个被选中的青年——赵大(眼神最好)、钱二(手脚麻利)、孙三(力气最大)、李四(据说祖上是猎户)、周五(看起来最机灵)——成了他重点培养的对象。
训练内容极其简单粗暴:体能(跑步、俯卧撑)、队列(让他们习惯听从命令)、以及最重要的——射箭。
【简易木弓】经过反复试验和失败,终于做出了五把勉强能用的,有效射程大概三十步,再远就纯靠缘分了。刘小岱将兑换来的四十支劣质铁箭头视若珍宝,平时训练只能用削尖的木棍,只有关键时刻才允许使用铁箭头。
他把自己从基础枪术感悟和系统知识里抠出来的那点发力、瞄准技巧倾囊相授,虽然他自己也是个半吊子。训练场地上不时响起弓弦无力的嗡鸣和木箭脱靶的噗噗声,以及刘小岱恨铁不成钢的吼声。
“赵大!你手抖什么抖!稳住!”
“钱二!瞄准了再放!箭不是这么浪费的!”
“孙三!你力气大不是让你把弓拉断的!控制!控制懂吗!”
训练辛苦而枯燥,但五个年轻人却异常认真和兴奋。能进入“护卫队”,意味着更好的食物配额,更高的地位,更重要的是——能学到本事,在这乱世活下去甚至保护家人的本事!他们对刘小岱既怕又敬,训练起来一丝不苟。
刘小岱在训练间隙,也会有意识地向他们灌输一些简单的纪律观念和团队意识,偶尔讲一些似是而非的“兵法”(其实就是从电视剧和游戏里看来的),把五个小伙子唬得一愣一愣的,忠诚度肉眼可见地飙升。
然而,在这一切看似蓬勃发展的背后,猜疑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
刘小岱暗中布置的监视没有发现任何明确的异常。陈小二干活卖力,沉默寡言,除了偶尔会望着北方发呆,没有任何出格举动。李善兢兢业业,将内政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主动提出了利用烧窑的余温搭建一个简易“暖房”培育少量野菜的建议。王富依旧锱铢必较,把所有物资看得比命还重。石彪伤好得七七八八,成了开荒的主力,整天骂骂咧咧地催促着进度。
那个曾经避开他视线的老兵和沉默的中年人,也表现得和其他人别无二致,埋头干活,很少与人交流。
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同附骨之疽,偶尔还会在夜深人静时浮现,让刘小岱寝食难安。他感觉自己像是在下一盘盲棋,对手隐藏在不透光的帷幕之后,而自己每走一步,都可能落入陷阱。
这天下午,刘小岱正在指导护卫队练习近距离精准射击(十步靶),李善匆匆找来,脸色有些凝重。
“主公,今日清点工具,少了一把劣质铁镐。”李善低声道。
刘小岱眉头一皱:“少了?确定不是损坏或者放在哪里忘了?”
“确定。”李善肯定地说,“所有工具出入皆有简易记录(他弄了个木牌登记制度),今日领取和归还数量对不上,确实少了一把。王富正在跳脚。”
一把劣质铁镐,本身价值不大,但在物资极度匮乏的现在,任何损失都值得警惕。尤其是,这东西可以当武器用。
“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最后谁领用的?”刘小岱沉声问。
“最后领用的是负责清理东面废墟的那一队人,共五人。收工时归还,当时清点无误。是入库后,晚上再次清点时发现的。”李善道,“期间仓库由王富亲自看守,并未离人。”
也就是说,是在仓库里丢失的?有人能绕过王富的看守,从仓库里偷走一把铁镐?
刘小岱的心沉了下去。内部果然有鬼!而且手段颇为高明。
他没有声张,只是对李善道:“我知道了。此事保密,暂时不要惊动任何人。仓库的看守要加强,但不要明显增派人手,以免打草惊蛇。”
“诺。”李善点头,眼中也闪过一丝忧色。
刘小岱继续训练,但心思已经完全不在了。他仔细观察着营地里的每一个人,试图从他们的表情和动作中找出蛛丝马迹。偷铁镐的目的是什么?防身?还是…作为信号或者与其他什么人接头?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障刀白天他依旧随身携带),又想起了那个埋藏在荆棘丛下的秘密。难道对方的目标是那个?偷铁镐是为了挖掘?
各种念头纷至沓来,让他心烦意乱。
训练结束后,他让护卫队解散,自己则借口巡视,再次绕到了东北角的荆棘丛外。他仔细观察着地面和荆棘,没有发现任何被重新触碰的痕迹。埋藏点应该是安全的。
那么,偷铁镐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负责在西面瞭望台上值守的赵大突然发出了预警的唿哨声!
“主公!西面!有情况!”
刘小岱心中一凛,立刻飞奔上西面的围墙。众人也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紧张地望向西边。
只见西面的官道上,再次烟尘扬起!但这次的规模,远比上次土匪来袭时要小,似乎只有十余骑的样子。而且速度不快,不像是冲锋,更像是正常的行军。
“是官兵!还是上次那面旗!”眼尖的钱二喊道。
刘小岱凝神望去,果然,来的正是公孙瓒部的骑兵,打头的似乎还是那个队率张承。但他们后面,还跟着几辆破旧的骡车,车上似乎拖着一些东西。
他们又来干什么?刘小岱的心提了起来。是例行巡哨?还是…为了别的事情?
骑兵队伍很快来到坞堡门外停下。张承打马出列,看着明显加固过的围墙和瞭望台上手持弓箭(虽然是木弓)的护卫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刘首领,别来无恙?”张承在马上拱了拱手,语气比上次稍微客气了一点。
“原来是张队率。”刘小岱在墙上抱拳回礼,“劳军爷挂念,托将军洪福,我等勉强苟活。不知军爷此次前来,有何指教?”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张承笑了笑,指了指后面的骡车:“奉严将军令,念尔等抗匪有功,特赏赐粮种五斛,劣铁三百斤,以资垦荒安顿之用。将军希望尔等能真正在此扎根,成为边境耳目,莫负将军期望。”
赏赐?刘小岱愣住了。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公孙瓒这么大方?还是严纲特别关照?
他心中疑窦丛生,但脸上却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连忙让人打开大门(依旧是简陋的木栅门):“多谢将军厚赏!多谢张队率辛苦押送!我等必尽心竭力,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骡车被赶进了坞堡,上面果然是几袋粮食和几块看起来成色很差的生铁坯。这份赏赐对于现在的坞堡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尤其是铁坯,可以打造更多工具和武器!
张承没有下马,只是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营地内的情况,尤其是在忙碌的人群中多看了几眼,仿佛在寻找什么。
刘小岱心中警铃大作,但面上依旧热情地邀请张承等人进来歇息用饭。
张承摆了摆手:“军务在身,不便久留。刘首领,好自为之。如今边境不宁,听闻仍有小股溃兵和匪类流窜,尔等还需加紧防备,若有异常,及时向巡哨队伍通报。”
“一定一定!”刘小岱连连点头。
张承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拨转马头,带着手下呼啸而去。
看着官兵远去的烟尘,又看了看留下的赏赐,刘小岱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这赏赐来得太突然,太蹊跷。张承最后那几句话和审视的目光,更是让他感到不安。这到底是鼓励?警告?还是…试探?
那个丢失的铁镐,和这支去而复返的官兵队伍,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
山雨欲来风满楼。
刘小岱感觉,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正在缓缓收紧。而他,就是网中的那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