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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古代女子逃婚记

作者:QQ圻

字数:97626字

2025-09-04 07:18:09 完结

简介

如果你喜欢宫斗宅斗小说,那么这本《穿越古代女子逃婚记》一定不能错过。作者“QQ圻”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一个关于林籼籼的精彩故事。本书目前完结,赶快开始你的阅读之旅吧!

穿越古代女子逃婚记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晨光如碎金,筛过听雪轩半开的菱花窗,在光洁的地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籼籼在宿醉的钝痛中苏醒,意识尚未完全归拢,一种强烈而陌生的存在感便如潮水般裹挟了她——她正被一个滚烫坚实的怀抱禁锢着,脸颊紧贴着一片微微起伏的麦色肌肤,鼻息间充斥着浓烈的、带着酒气与独特凛冽气息的男性体味。这霸道的气息瞬间刺破混沌,昨夜月光下的狂风骤雨、衣帛碎裂的刺耳声响、滚烫唇舌的疯狂纠缠、那一声声撕裂灵魂般带着血泪的“我爱你”……所有激烈到令人窒息的片段,轰然回涌!

她身体猛地僵直,心脏骤然停跳,惊恐地抬起头。

寒砚舟不知何时已醒,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昨夜的疯狂与欲念,只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正一瞬不瞬地沉沉注视着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四目相对,空气凝固。昨夜的荒唐与此刻的亲密无间,形成尖锐的对比,狠狠刺穿着林籼籼的理智。羞耻、慌乱、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在她眼中交织翻涌,最终化为一片惊涛骇浪的茫然。

“我……” 她猛地挣脱他的怀抱,像受惊的兔子般弹坐起来,宿醉的眩晕让她眼前发黑,踉跄了一下才扶住床柱稳住身体。破碎的天水碧外衫和撕裂的月白中衣凌乱地挂在身上,露出大片莹白的肌肤和昨夜被他揉捏出的暧昧红痕,在晨光下无所遁形。巨大的羞耻感瞬间将她淹没,她手忙脚乱地想要拢紧破碎的衣襟,指尖却抖得不成样子,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尖锐的恐慌,“你……你走!立刻走!”

寒砚舟眼中的温柔瞬间被刺痛取代。他看着她慌乱的动作,看着她眼中毫不作伪的羞愤与排斥,昨夜她抚平他眉心的温柔、那个主动的轻吻、她攥住他衣襟的依赖……仿佛都成了晨光里即将破碎的泡影。巨大的失落和恐慌攫住了他。

“籼籼……” 他沙哑开口,试图靠近解释。

“别过来!” 林籼籼像被烫到般猛地后退,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眼中充满了真实的恐惧和抗拒,“寒砚舟,昨夜……昨夜是我醉了!是错的!全都错了!你走!求求你走!” 她语无伦次,泪水汹涌而出,仿佛昨夜那个沉溺于他怀抱、回应他亲吻的人不是她自己。

“错的?” 寒砚舟的脚步钉在原地,眼底翻涌起惊痛的风暴。他死死地盯着她,下颌绷紧如刀削,“你说你好像爱上我了,是醉话?你说别让我伤害自己,是醉话?你主动吻我,也是醉话?!” 他每问一句,声音便低沉一分,带着一种被反复凌迟的痛楚。

林籼籼被他质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拼命摇头,泪水涟涟:“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走啊!”

看着她崩溃的模样,寒砚舟眼底最后一丝光亮也黯淡下去。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沉郁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他不再看她,沉默地、极其缓慢地,将昨夜被扯得凌乱不堪的玄色衣襟,一颗一颗,仔细地扣好。每一个动作都沉重得像在给自己钉上棺材的钉子。

扣好最后一颗盘扣,他转过身,高大的背影在晨光中投下浓重的、孤独的阴影。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喑哑,如同被砂砾磨过,清晰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林籼籼,我明白了。” 他停顿了一瞬,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吐出后面的话,“昨夜种种,是我趁人之危,是我卑劣不堪。我寒砚舟,认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说完,他不再有丝毫停留,迈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洞开的房门。那背影,挺拔依旧,却透着一股被彻底抽空了灵魂的萧索与死寂。

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内室的春光,也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林籼籼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寒砚舟最后那句“桥归桥,路归路”,像淬了冰的利刃,狠狠扎进她混乱的心口。明明是她赶走了他,明明是她否定了昨夜的一切,可为什么……心口会传来这样尖锐的、几乎让她窒息的疼痛?那痛感如此清晰,甚至压过了宿醉的眩晕和身体的羞耻感。

她茫然地抬起泪眼,视线落在凌乱的床榻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滚烫的体温和霸道的气息。指尖无意识地抚上自己依旧红肿刺痛的唇瓣,昨夜他狂风暴雨般的掠夺和他后来虔诚温柔的啄吻,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交替浮现……她猛地攥紧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错了……一定是错了……” 她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可心底深处,却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疯狂呐喊,那声音被巨大的恐惧和名为“季云舒”的愧疚死死压制着,几不可闻。

寒砚舟回到靖国公府那座偏僻冷寂的院落,如同行尸走肉。他屏退了所有下人,将自己关在房中。

整整三日,房门紧闭。

无人知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有偶尔经过的下人,能听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以及沉重的、仿佛要将墙壁都砸穿的撞击声。空气里弥漫开若有似无的、新鲜的血腥气。

第四日清晨,当厚重的房门终于被拉开时,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寒砚舟,几乎让人不敢相认。

他依旧穿着玄色的衣衫,却不再是之前略显陈旧的常服,而是换上了一身笔挺利落、透着凛冽杀伐之气的墨色劲装。高大的身形似乎更瘦削了些,颧骨微微凸起,使得本就深邃的五官更显凌厉,如同出鞘的利刃,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锋芒。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神——往日那翻涌的痛苦、挣扎、疯狂的占有欲,尽数沉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寒潭,幽邃、冰冷、死寂,仿佛所有的情感都已燃烧殆尽,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唯有眼底深处,偶尔掠过一丝极快、极深、足以冻伤人的痛楚,才能窥见那被强行冰封的火山一角。

他没有理会任何人惊疑不定的目光,径直走向靖国公的书房。

书房内,靖国公寒靖山正与幕僚议事。看到推门而入的寒砚舟,以及他身上那股截然不同的、如同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冰冷煞气,饶是见惯风浪的老国公,心中也不由得一凛。

“父亲。” 寒砚舟的声音平静无波,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压下了书房内所有的议论声。他单膝跪地,姿态恭敬,眼神却直视着上位的靖国公,冰冷而锐利,“北境戎狄异动,屡犯边关。儿臣请命,即刻赴北境戍边。”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北境苦寒,战事频仍,环境恶劣至极。戍边,尤其是主动请缨去最凶险的北境前线,对于世家子弟而言,几乎等同于流放和自寻死路!更遑论寒砚舟身上还背着“煞星”的污名和与林府那解不开的死结。

靖国公眉头紧锁,锐利的目光审视着跪在下面的儿子。他看到了寒砚舟眼中那死水般的沉寂,也看到了沉寂之下那几乎要破冰而出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痛苦和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你想清楚了?” 寒靖山沉声问道,声音听不出喜怒。

“是。” 寒砚舟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儿臣愿立军令状,三年之内,若不能荡平北境边患,提头来见!” 每一个字都冰冷坚硬,掷地有声,带着一种不成功便成仁的惨烈。

书房内一片死寂。幕僚们面面相觑,无人敢言。靖国公深深地看着寒砚舟,良久,才缓缓吐出一个字:“准。”

寒砚舟离京那日,天空阴沉,飘着细密的冷雨。没有盛大的送行,只有靖国公府寥寥几个亲卫相随。他一身墨色劲装,外罩玄色大氅,跨坐在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之上,身形挺拔如孤峰,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马蹄踏过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行至长街拐角,一处临街茶楼的二楼雅间,窗棂半开。

季云舒一身月白锦袍,静静地立于窗前。他温润如玉的脸上,此刻却带着一丝复杂难言的沉郁。他的目光穿过雨幕,落在那个即将消失在长街尽头的、孤绝挺拔的玄色身影上。

“世子,寒三公子此去北境,凶险万分,恐是……” 身后的心腹低声提醒,带着试探。

季云舒沉默良久,才缓缓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在微凉的窗棂上划过。他看到了寒砚舟身上那冰封死寂下的惨烈,也看到了林籼籼这半月来强颜欢笑下深藏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魂落魄。那夜宫宴后,她眼中偶尔闪过的迷茫和空洞,像细小的针,扎在他心头。

“备车,” 季云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释然,打断了下属的话,“去……凤藻宫。”

寒砚舟离京的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表面荡开一圈涟漪后,迅速被京中新的谈资所淹没。然而,对于听雪轩内的林籼籼而言,这消息却如同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她死水般的心湖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起初是愕然,随即是难以置信,最后,一股尖锐的、几乎让她喘不过气的恐慌和一种沉甸甸的空洞感,如同冰冷的藤蔓,迅速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走了?就这样走了?带着那句“桥归桥,路归路”,去了那九死一生的北境苦寒之地?

那个在放生池畔为她浴血厮杀的身影,那个在宫宴角落孤独自饮的身影,那个在月光下嘶吼着“我爱你”的身影,那个在她床榻前卑微祈求的身影……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他最后离去时那冰冷死寂、如同燃尽灰烬的眼神上。

“不……” 她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丝帕,指节泛白。一种迟来的、巨大的痛悔和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她终于看清了自己心底那片被恐惧和愧疚掩盖的、早已疯长的荆棘——那荆棘的名字,叫寒砚舟!她赶走了他!用最残忍的方式,否定了他的爱,也否定了自己那颗早已动摇的心!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青黛看着林籼籼瞬间惨白如纸的脸和摇摇欲坠的身体,吓得魂飞魄散。

林籼籼猛地推开青黛,踉跄着冲到妆台前,颤抖着手拉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支木簪——样式依旧笨拙,却被打磨得异常光滑,簪头那只振翅欲飞的雨燕,线条清晰了许多,燕喙处一点暗红的朱砂,如同凝固的血泪,刺得她眼睛生疼。

这是慈恩寺那晚后,她在混乱中拾起,偷偷藏起来的。此刻握着它,冰冷的触感却像烙铁般灼烧着她的掌心。簪尾处,一道新鲜的、深刻的划痕映入眼帘——那是昨夜混乱中,他衣襟被她扯开时,盘扣崩飞划过的痕迹!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她紧紧攥着那支冰冷的木簪,仿佛攥着最后一点与他有关的微光,身体顺着妆台滑坐在地,失声痛哭。

他走了。带着满身的伤和一颗被她亲手碾碎的心,去了那生死难料的边关。那句“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像一道冰冷的诅咒,横亘在她面前。

不!不能这样!心底那个被压抑了太久的声音终于冲破一切阻碍,疯狂地呐喊出来!她不能失去他!不能让他带着那样的绝望消失在北境的烽烟里!

北境的朔风,如同裹挟着冰碴的刀子,日夜不停地呼啸着,刮过荒凉裸露的山脊和简陋冰冷的营寨。寒砚舟的到来,如同一块坚冰投入了这潭本就充斥着血腥与暴戾的死水。

他沉默寡言,近乎苛刻地执行着每一个军令,无论是最危险的斥候探查,还是最血腥的短兵相接,他永远冲在最前。他的刀法狠辣精准,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惨烈,每一次挥刀都像是要将心中积压的所有痛苦、绝望和不甘,尽数倾泻在敌人身上。鲜血染红战袍,冻结成暗红的冰甲,他恍若未觉。他身上很快便增添了数道新的伤痕,最深的一道从左肩斜划至腰腹,皮肉翻卷,深可见骨。军医处理时,他紧咬着木棍,冷汗浸透衣衫,却连一声闷哼都未曾发出,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死死盯着帐顶,空洞得令人心悸。

他成了北境军中最锋利也最沉默的一把刀,一个令敌人闻风丧胆、也让同袍敬畏疏离的“煞星”。他仿佛不知疲倦,不知疼痛,用近乎自毁的方式,履行着他立下的军令状,也惩罚着自己那颗依旧在黑暗中滴血的心。

只有在夜深人静,独自躺在冰冷坚硬的床铺上时,那被强行冰封的痛楚才会冲破禁锢,如同毒蚁般啃噬他的骨髓。林籼籼含泪赶他走时的眼神,她慌乱拢紧破碎衣襟的动作,她哭喊着“昨夜是错的”……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如昨,反复凌迟着他。他只能死死攥紧拳头,任由指甲深陷掌心,用更尖锐的肉体疼痛来对抗那无休止的心魔。

支撑他的,唯有怀中贴身藏着的那一小块天水碧的衣料碎片——那是那夜混乱中,他无意间攥在掌心带走的。那冰冷的、柔软的触感,和上面残留的、几乎淡不可闻的冷香,成了他在这炼狱里唯一一点微弱的慰藉,也是刺向他心口最深的刀。

靖国公府的书房内,气氛凝重如铁。寒靖山脸色阴沉地看着手中来自北境的密报。上面详细记录了寒砚舟这半年来的每一次搏杀,每一次重伤,以及他身上那股日益浓重、令人不安的死寂之气。

“简直胡闹!” 寒靖山一掌重重拍在紫檀木的书案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他这是去打仗,还是去找死?!”

幕僚垂首,低声道:“国公爷息怒。三公子……心中郁结难解,在北境以杀止杀,虽凶险万分,却……确实立下了赫赫战功。上月鹰愁涧一战,他仅率百骑,便突袭了戎狄三千前锋大营,斩敌酋首级,焚其粮草辎重,令戎狄士气大挫,延缓了其南侵步伐。此役……震动朝野。”

“功?” 寒靖山怒极反笑,眼中却流露出深沉的痛惜,“拿命换来的功勋,有何可喜?他这是把自己当成了一把一次性的刀!再这样下去,不等戎狄的马蹄踏破边关,他自己就先折在北境的朔风里了!”

他疲惫地闭上眼。寒砚舟身上那解不开的死结,他何尝不知?与林府的血仇,外界的污名,还有那个让他用命去搏、却又伤他至深的林籼籼……这一切,如同无形的枷锁,将这个儿子一步步逼上了绝路。

“传令下去,” 寒靖山再睁开眼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然,“加派暗卫,务必护住他的性命!另外……”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派人去林府……给林太傅递个话,就说……老夫想邀他,于城外‘静心庵’后山一晤。”

静心庵后山,竹林幽深,古刹的钟声悠远传来,涤荡着尘世的喧嚣。一方简陋的石桌,两盏清茶。

林太傅林文渊看着对面须发微霜、眉宇间带着疲惫与凝重的靖国公寒靖山,心中百感交集。两家世代交恶,已多年未曾如此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

“寒国公今日相邀,不知所为何事?” 林文渊开门见山,语气平静,却带着疏离。

寒靖山没有立刻回答,他端起粗糙的陶杯,抿了一口微涩的清茶,目光投向远处苍翠的竹林,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沉重:“文渊兄,你我两家,因陈年旧怨,积不相能数十载。累及后辈,实非老夫所愿。”

林文渊微微蹙眉,静待下文。

“犬子砚舟……” 寒靖山提到这个名字时,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痛楚,“自幼背负‘煞星’污名,性情偏执孤戾,行事多有乖张之处。过往种种,对令嫒多有冒犯,老夫……代他,向文渊兄,向令嫒,赔个不是。” 说着,这位戎马半生、位极人臣的老国公,竟双手端起茶杯,对着林文渊微微躬身。

林文渊心中一震!靖国公何等身份,竟为了寒砚舟向他低头致歉?这姿态,远比他预想的要沉重得多。他连忙抬手虚扶:“国公爷言重了!往事已矣,不必……”

“不,” 寒靖山打断他,放下茶杯,目光如炬地看向林文渊,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沉重,“文渊兄,老夫今日并非只为致歉而来。老夫是想请你,看在同为父母心、看在我那孽障……在北境已几近油尽灯枯的份上,给他……也给令嫒籼籼,一个了断的机会。”

“油尽灯枯?” 林文渊瞳孔骤缩。

寒靖山从怀中取出一封密报,推到林文渊面前。上面触目惊心地记录着寒砚舟一次次重伤濒死的战报,字里行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令人心悸的自毁倾向。

“他请命戍边,非为功名,实为自戕!” 寒靖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心中有魔,若不得解脱,必死于北境风沙之下。而这心魔的源头……”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林文渊,“是令嫒。”

林文渊看着密报上那些冰冷的文字,想象着那个桀骜阴鸷的青年在边关浴血搏杀、一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画面,再联想到女儿这半年来日益憔悴、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如同被巨石击中,翻涌起惊涛骇浪。过往的仇怨、外界的流言、所谓的“天作之合”……在儿女真实的痛苦与生死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石桌上的清茶都已冰凉。终于,他缓缓抬起头,眼中是历经沧桑后的复杂与一丝释然:“国公爷之意,老夫……明白了。儿女之事,终究……还需他们自己决断。我林府……不再阻挠。”

这一句“不再阻挠”,如同沉重的闸门被缓缓提起,泄露出了一丝微光。

当季云舒再次踏入凤藻宫时,皇后敏锐地察觉到了季云舒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不同于往日的沉郁。

“舒儿,你近日心事重重,可是为了……林姑娘?” 皇后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温和却带着洞察。

季云舒没有否认,他走到皇后身边,缓缓跪下,姿态恭敬,声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释然:“皇后娘娘明鉴。臣……恳请皇后娘娘,收回成命,解除臣与籼籼的婚约。”

皇后凤眸微睁,闪过一丝惊诧:“舒儿,你……”

“皇后娘娘,” 季云舒抬起头,温润的眼眸中带着清晰的痛楚,却也有一片澄澈的清明,“臣爱慕籼籼,珍之重之,愿护她一生喜乐无忧。可这半年来,臣看得清楚,籼籼心中所系,并非臣。她的笑颜下藏着迷茫,她的安宁里隐着空洞。臣……不愿做那禁锢她的金丝笼,更不愿……看着她因愧疚与责任,在我身边日渐枯萎。”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寒砚舟其人,虽桀骜偏执,行事乖张,然其对籼籼之心……赤诚如血,炽烈如火。北境传回的每一份染血的战报,都在诉说着他的疯狂与绝望。臣……不忍。” 最后三个字,轻若叹息,却重若千钧。

皇后看着跪在眼前的季云舒,看着他眼中那抹为了所爱之人甘愿放手的痛苦与成全的清明,心中百感交集。她想起了自己年轻时也曾有过的求而不得,想起了林籼籼那日渐消瘦的脸庞和眼中偶尔闪过的、如同迷途小鹿般的惶然。再想到寒砚舟在北境以命相搏的惨烈……那所谓的“煞星”污名,那过往的仇怨,在这份以生死为注的赤诚面前,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不可逾越。

良久,皇后长长地叹息一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的心疼,轻轻抚上季云舒的发顶:“罢了。你的心意,我懂了。这门亲事……就此作罢吧。”

皇后的懿旨如同一道惊雷,瞬间传遍了京城!季王世子与林府千金的婚约解除!举城哗然!流言蜚语如同被惊起的鸦群,遮天蔽日。

“听说了吗?季世子竟然主动退婚了!”

“定是那林籼籼行为不端!早听说她跟那个煞星寒三……”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寒三公子在北境可是杀神!据说他一战就砍了上百个戎狄的脑袋!”

“哼,煞星就是煞星!克死生母,又克得林家姑娘退了季王府的亲事,现在连季世子都不要她了……”

“可怜季世子,温润如玉的一个人,竟被如此羞辱……”

各种不堪的揣测和恶毒的流言甚嚣尘上,矛头直指林籼籼。林府门前,往日车水马龙,如今门可罗雀。林文渊闭门谢客,眉头深锁。府内气氛压抑,下人们走路都屏着呼吸。

然而,听雪轩内,林籼籼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当青黛战战兢兢地将外界的流言和退婚的消息告诉她时,她正坐在窗边,手中摩挲着那支冰冷的雨燕木簪。她没有哭,没有闹,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失措。她只是静静地听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半晌,她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阴沉的天色,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清明。那困扰了她许久的迷茫和空洞,在退婚消息传来的瞬间,如同被风吹散的迷雾,露出了清晰的心之所向。

“知道了。” 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平静无波。随即,她放下木簪,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白的宣纸,提笔蘸墨。手腕依旧纤细,落笔却异常沉稳有力。

她写了一封信。一封寄往北境苦寒之地的信。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哭诉的委屈,只有一句力透纸背、带着孤注一掷勇气的诘问:

“寒砚舟,你说‘桥归桥,路归路’。如今,我的桥已断,前路尽毁,流言如刀,世人皆唾。此等境地,皆因你当日一言!你,可敢负责?”

北境,朔风卷着雪粒子,狠狠抽打在冰冷的营寨栅栏上,发出呜呜的悲鸣。主帅营帐内,炭火将熄,寒意刺骨。寒砚舟刚刚处理完军务,卸下沉重的甲胄,胸腹间那道狰狞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他面无表情地解开染血的布条,露出皮肉翻卷、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处,熟练地倒上烈酒消毒。

剧痛让他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里衣,他却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仿佛那伤口不在自己身上。只有在无人窥见的深夜里,那蚀骨的思念和绝望才会冲破冰冷的躯壳,将他反复凌迟。

就在这时,亲卫统领韩闯,这个在北境风沙里淬炼得如同铁石般的汉子,却一脸凝重地快步走了进来,手中紧紧攥着一封薄薄的信件。他的神情异常古怪,混合着激动、担忧和一种难以置信的敬畏。

“将军!京中……急信!” 韩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双手将信奉上。

寒砚舟擦拭伤口的动作顿住。京中?谁会给他来信?父亲?还是……他心中猛地一悸,一种近乎荒谬的期待瞬间攫住了他,随即又被更深的冰冷压了下去。他面无表情地接过信,信封上没有任何署名,只有一行清丽却力透纸背的字迹,那字迹他曾在慈恩寺的签文上见过,刻骨铭心!

是她的字!

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撕开信封,展开信笺。只有一行字,如同惊雷,猝然劈入他死寂的心湖!

“寒砚舟,你说‘桥归桥,路归路’。如今,我的桥已断,前路尽毁,流言如刀,世人皆唾。此等境地,皆因你当日一言!你,可敢负责?”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他仿佛能看到她写下这行字时,那强装的平静下深藏的委屈、孤勇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质问!她退婚了!为了他当日那绝望的“桥归桥,路归路”,她将自己置于了风口浪尖,万劫不复之地!世人皆唾弃她……而她,在向他索要一个“负责”!

“嗬……”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濒死的嘶鸣从寒砚舟喉咙深处溢出。他猛地攥紧了信纸,指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手背青筋暴起!巨大的、排山倒海的狂喜、心痛、自责、以及一种足以焚毁天地的暴怒,瞬间冲垮了他精心构筑了半年的冰封堡垒!那沉寂如死水的眼眸,骤然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光芒,赤红如血!

“韩闯!” 寒砚舟的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嘶哑却带着一种令整个营帐温度骤降的恐怖威压,“擂鼓!升帐!点兵!”

“将军?” 韩闯被他眼中那近乎癫狂的杀意惊得头皮发麻。

寒砚舟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胸前的伤口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刚换上的里衣,他却浑然未觉。他死死盯着手中那封被攥得变形的信,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火的刀,在他心口反复剜割!

“十日!” 他抬起赤红的眼,目光穿透营帐,仿佛要刺破这北境的阴云,直抵京城,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惨烈决绝,“十日之内,荡平鹰愁涧外三百里所有戎狄据点!生擒其左贤王!若完不成……” 他顿了顿,眼中是破釜沉舟的疯狂,“提我人头回京复命!”

他要回去!立刻!马上!用最快的速度,用最煊赫的战功,铺就一条通往她身边的路!他要回去,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他要回去,将那个为他承受了所有流言蜚语、孤注一掷的女子,牢牢护在羽翼之下!谁敢唾她,他便碾碎谁!

寒砚舟以雷霆万钧之势,十日荡平戎狄三百里据点、生擒左贤王的捷报,如同最猛烈的飓风,瞬间席卷了整个京城!其悍勇无敌、用兵如神的威名,彻底盖过了那纠缠多年的“煞星”污名!朝野震动,龙心大悦!

当那支浴血归来的玄甲铁骑,踏着京城的朝阳,出现在林府门前时,整个长街都为之失声。

为首的男人,一身玄墨重甲未卸,甲叶上还残留着北境的风沙与凝固的暗褐色血痕。他身形挺拔如出鞘的绝世凶刃,跨坐在通体乌黑的战马之上,周身散发着浓烈得化不开的血腥煞气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半年的边关厮杀,在他脸上刻下了更深的轮廓,肤色是久经风沙的粗粝麦色,一道新鲜的疤痕斜飞入鬓,更添几分野性不羁的凌厉。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不再死寂,而是燃烧着熊熊烈焰,带着一种穿透一切伪装的、近乎实质的锐利与……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执着,死死锁定了林府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

他没有下马,没有理会周遭惊惧、敬畏、好奇的复杂目光。他只是抬起手,沾着血污和尘土的、骨节分明的大手,指向林府门楣,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畔,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不容置疑的霸道:

“告诉林太傅,寒砚舟,依诺归来!今日,特来求娶贵府千金——林籼籼!”

“以我手中之剑,身后之功勋,此生之性命为聘!”

“此心昭昭,山河为证!天地可鉴,至死方休!”

靖国公府与林府的血仇壁垒,在寒砚舟以命搏来的不世战功和两位老人最终无奈的默许下,轰然倒塌。

帝后感念其戍边之功,更因季云舒的主动退让与皇后的释然,一道象征着最终认可与祝福的赐婚圣旨,终于降临。

大婚之日,盛况空前。十里红妆,铺满了从靖国公府到林府的整条长街。唢呐笙箫响彻云霄,喜庆的喧闹驱散了所有过往的阴霾与流言。

洞房内,红烛高烧,龙凤呈祥的锦帐低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合卺酒香和甜腻的熏香气息。

林籼籼端坐在铺着百子千孙被的喜床边,凤冠霞帔,红盖头遮面。心跳如擂鼓,指尖紧紧攥着嫁衣的衣角。门外喧嚣渐歇,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她的心尖上。

房门被推开,带着一身清冽酒气的挺拔身影走了进来。喜娘和侍女们识趣地悄声退下,关紧了房门。

脚步声停在她面前。她能感受到那灼热的目光穿透红绸,落在她身上。时间仿佛凝固了。

终于,喜秤带着一丝微凉,轻轻挑开了她眼前的红盖头。

光明重现。映入眼帘的,是寒砚舟那张棱角分明、俊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他换下了沉重的铠甲,穿着一身与她嫁衣同色的绯红喜服,金线绣着繁复的蟒纹,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少了几分战场杀伐的戾气,多了几分属于新郎官的意气风发,却依旧掩不住那刻入骨子里的凌厉与深邃。他的目光,如同燃烧的星辰,炽热而专注,牢牢地锁在她的脸上,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浓得化不开的眷恋和一种要将她吸进去的深沉爱意。

林籼籼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眼前的男人,熟悉又陌生。他眼中的炽热几乎要将她融化。

“籼籼……” 寒砚舟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缓缓伸出手,不是去碰合卺酒,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重,轻轻抚上她娇艳的脸颊。指尖带着薄茧,触感微砺,却异常温柔。“我终于……娶到你了。”

他的指尖滚烫,那温度透过肌肤,一路烫到了林籼籼的心底。她抬起眼,对上他那双盛满了整个星河的眼眸,羞涩地抿唇一笑,眼中水光潋滟,带着新嫁娘的娇羞和一种尘埃落定的安然。她轻轻握住他抚在自己脸颊上的大手,指尖微凉。

寒砚舟反手将她的手紧紧包裹在掌心,力道坚定而温柔。他拿起案上的合卺玉杯,将其中一杯递给她。手臂交缠,清冽的酒液入喉,带着一丝辛辣,更多的却是回甘的醇香。

合卺酒尽,玉杯放下。

寒砚舟的目光变得更加幽深灼热。他伸出手指,带着一丝微颤,轻轻抚过她发间那支依旧显得笨拙、却被打磨得异常光滑、簪头雨燕栩栩如生的木簪——正是当年慈恩寺那支。他凝视着她,声音低沉而缱绻:“这支簪……你一直留着?”

林籼籼脸颊绯红,轻轻点头:“嗯。”

寒砚舟的心口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拂过,又像是被滚烫的岩浆填满。他猛地俯身,滚烫的唇带着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渴望和失而复得的狂喜,深深吻住了她微张的、如同花瓣般娇嫩的唇。

这个吻,不再有初时的狂暴掠夺,也没有了绝望的孤注一掷。它缠绵、缱绻、深入骨髓,带着无尽的珍视和一种灵魂交融的悸动。他像是膜拜神祇的信徒,用唇舌诉说着那些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深入骨髓的爱意和失而复得的珍重。每一次唇舌的交缠都带着灵魂的战栗,每一次轻柔的吮吸都传递着刻骨的柔情。

林籼籼被他紧紧拥在怀中,笨拙而生涩地回应着,沉溺在他滚烫的气息和深情的索取中。红烛摇曳,将两人紧密相拥的身影投在绣着龙凤呈祥的锦帐之上,交织成一体,再也分不出彼此。

窗外,更深露重。红烛燃尽,最后一丝火光跳跃了一下,悄然熄灭。月光如水,温柔地漫过窗棂,流淌进静谧的婚房,无声地笼罩着那对终于冲破所有藩篱、紧紧相拥而眠的爱侣。

寒砚舟有力的手臂紧紧环抱着怀中温软馨香的身体,将她密实地护在怀中。林籼籼枕着他坚实的臂膀,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如同最安心的摇篮曲。她蜷缩在他怀里,像一只终于找到归巢的倦鸟,呼吸清浅均匀,唇边带着一丝满足而恬淡的笑意。

寒砚舟低头,在黑暗中凝视着她模糊却无比清晰的轮廓,感受着她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颈间的肌肤。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圆满和安宁感充盈着他的四肢百骸。过往所有的痛苦、挣扎、绝望,都在这一刻化作了守护她的坚定力量。

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更紧密地拥入怀中,如同拥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滚烫的唇轻轻印在她散发着幽香的发顶,无声地许下永恒的誓言。

长夜未尽,而属于他们的山河岁月,才刚刚铺开壮丽的画卷。

往后的岁月,寒砚舟用行动将“宠妻无度”四个字诠释到了极致。

他并未留恋京城的繁华与权柄,而是兑现了新婚夜的承诺。待北境彻底平定,戎狄远遁,他功成身退,毫不犹豫地交还了兵权,只留下一个靖国公府三公子的虚衔。

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载着他们简单的行囊,也载着两颗终于获得自由的心,驶离了京城这座巨大的牢笼。目的地?没有目的地。天涯海角,名山大川,皆是归处。

江南的杏花烟雨,首先温柔地拥抱了他们。寒砚舟撑着油纸伞,小心地将林籼籼护在怀中,漫步在青石板铺就的悠长雨巷。雨水沿着黛瓦滴落,在伞沿敲打出清脆的乐章。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惹得她脸颊飞红,娇嗔地捶了他一下。他朗声大笑,笑声惊飞了檐下躲雨的燕子。

行至西湖断桥,烟波浩渺。寒砚舟租了一叶扁舟。船至湖心,他变戏法般从怀里掏出一支通体莹白、簪头雕琢成并蒂莲模样的羊脂玉簪,簪身温润,在湖光山色间流转着柔和的光晕。

“那年在此,” 他执起她的手,将玉簪轻轻簪入她乌黑的云鬓,目光深邃如湖,“见湖中并蒂莲开,便想着……终有一日,要亲手为我娘子簪上。”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带着无尽的珍视。林籼籼抚摸着发间温润的玉簪,望着湖中随风摇曳的并蒂莲花,再看向他眼中清晰映出的自己的倒影,心口被暖意填满,唇角弯起甜蜜的弧度。他低头,吻去她眼角因感动而溢出的晶莹。

塞外的风沙与江南的柔婉截然不同。他们策马奔驰在辽阔无垠的草原上,天高地阔,风吹草低。夜晚,在篝火旁,寒砚舟用他那并不算悦耳却异常低沉的嗓音,为她哼唱起古老的边塞歌谣。火光跳跃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映亮了他眼中只对她一人流露的温柔。她依偎在他肩头,仰望着塞外格外璀璨的星河,只觉得天地虽大,有他之处,便是心安。

也曾深入蜀地,跋涉于奇险的栈道。行至一处峭壁,山风凛冽,脚下的木板吱呀作响。林籼籼看着脚下深不见底的云雾,脸色微微发白。寒砚舟二话不说,解下腰间坚韧的束带,一端牢牢系在自己腰间,另一端紧紧缚在她的腰上,打了个死结。

“怕什么?” 他握紧她的手,掌心温暖而有力,目光坚定如磐石,“我在。要摔,也是我垫在你下面。”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比安心的力量。林籼籼望着他深邃眼眸中毫无保留的守护,心中的恐惧奇迹般消散。她反手握紧他的手,相视一笑,并肩走过了那道令人生畏的险关。束带紧紧相连,如同他们早已密不可分的心。

行至岭南,湿热难耐。林籼籼水土不服,恹恹地靠在客栈窗前。寒砚舟急得团团转,不顾身份,亲自跑去向当地人讨教祛湿解暑的方子,笨手笨脚地在小炉子上熬煮着气味古怪的汤药。他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地吹凉,一勺一勺,如同哄孩子般耐心地喂她喝下。苦涩的药汁入口,林籼籼蹙紧了眉头,他却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摸出一串晶莹剔透、沾着水珠的荔枝,剥开绯红的外壳,露出莹白如玉的果肉,送到她嘴边。清甜的汁水瞬间冲淡了苦涩,也甜到了她的心底。

他们在雪域高原的圣湖边堆过玛尼堆,许下白首不离的心愿;在东海之滨的礁石上,看朝阳喷薄而出,将海天染成一片金红;在漠北的胡杨林里,于漫天金黄的落叶中追逐嬉闹,笑声惊飞了林间的鸟雀……足迹踏遍万里山河,每一处风景,都因彼此的存在而鲜活生动,镌刻成生命中最绚烂的画卷。

岁月如同指间沙,无声流淌。曾经凌厉如出鞘宝剑的青年将军,眼角也悄然爬上了细密的纹路,染上了风霜。而依偎在他身边的女子,青丝间也掺进了几缕银白,眉宇间沉淀着岁月赋予的温婉与安宁。唯一不变的,是他们始终交握的双手,和彼此凝视时,眼中那未曾消减半分、反而愈发醇厚深邃的爱意。

这一年深冬,他们回到了京城近郊,一处依山傍水、种满了梅花的别院。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将天地妆点成一片纯净的琉璃世界。红梅在雪中怒放,暗香浮动。

暖阁里,地龙烧得正旺。炭盆里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林籼籼裹着厚厚的狐裘,靠在铺着软垫的躺椅上,手中拿着一卷泛黄的诗集,目光却透过半开的窗棂,温柔地落在院子里。

院中,寒砚舟正弯腰,小心翼翼地拂去一株老梅枝桠上厚厚的积雪。他动作轻柔,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那专注的侧影,在漫天飞雪中显得格外挺拔而温柔。

“咳咳……” 一阵寒风卷入,林籼籼掩唇低咳了几声,气息有些不稳。

寒砚舟立刻敏锐地直起身,大步流星地走进暖阁。他带进一身寒气,却在靠近她的瞬间,将带着凉意的大氅解下扔在一旁,只穿着温暖的夹袄,在她身边坐下。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将她微凉的手拢在自己温热宽厚的掌心,轻轻揉搓着。

“冷吗?” 他低声问,声音带着岁月磨砺后的低沉沙哑,却依旧饱含着不变的关切。

林籼籼摇摇头,靠向他坚实的肩膀,汲取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暖意。她抬起另一只被他暖着的手,指尖带着微颤,轻轻抚过他鬓边新添的几缕银丝,又抚上他眼角深刻的纹路,眼中带着无限温柔与疼惜:“老了……”

寒砚舟捉住她微凉的手指,送到唇边,轻轻印下一个滚烫的吻。他凝视着她依旧清澈、却沉淀了更多温婉的眼眸,低笑一声,胸腔微微震动:“你也老了。” 语气里没有丝毫遗憾,只有浓浓的眷恋和满足。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纷飞的大雪,声音低沉而悠远:“还记得那年慈恩寺的雪吗?也是这般大。你追在我身后,小脸冻得通红,奶声奶气地喊‘三叔等等我’……” 他的眼中泛起追忆的柔光。

林籼籼也笑了,眼角的细纹舒展开,带着少女般的娇嗔:“你那时可凶了,板着脸,头也不回,嫌我烦。”

“是啊……” 寒砚舟将她拥得更紧些,下巴轻轻抵在她柔软的发顶,声音带着无尽的感慨和一种穿越时空的温柔,“那时嫌你烦的小煞星,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恨不得把命都给你,会牵着你的手,走过这万里山河,看尽这人间烟火……”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更没想到,能与你……共白头。”

“共白头……” 林籼籼轻声重复着这三个字,心中涌起巨大的暖流,将冬日的寒意彻底驱散。她侧过脸,将耳朵贴在他依旧坚实有力的胸膛上,听着那沉稳如昔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如同永恒的誓言。

窗外,雪落无声,红梅映雪,暗香浮动。暖阁内,炭火融融,岁月静好。一对白发璧人紧紧依偎,身影在雪光映照下,温柔地重叠在一起,仿佛已融为一体,再也分不出彼此。

山河为证,岁月为凭。从惊心动魄的初遇,到历经磨难的相知,再到携手同游的相守,他们用一生的时光,书写了“眷属”二字最圆满的注解。纵使青丝成雪,容颜老去,那份刻入骨髓的爱恋,如同窗外傲雪的红梅,历久弥坚,永不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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