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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萨尔巫医的小木屋,与其说是住所,不如说更像一个混乱的、散发着怪异气味的仓库。

一推开那扇用薄兽皮和木板钉成的门,

一股浓烈到呛人的混合气味就扑面而来——陈年草药的苦涩、某种动物油脂的腥膻、晾晒骨头的微腐、以及各种说不出名字的香料和疑似矿物粉末的刺鼻味道。

光线昏暗,只有一个小窗口和中央的火塘提供照明,墙壁上挂满了风干的植物、兽骨、羽毛串和一些看起来颇为诡异的图腾雕刻。

角落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陶罐、石碗和兽皮袋,显得拥挤而杂乱。

萨尔巫医一进屋,就把木杖往墙边一靠,看也不看姜小棠,没好气地指着一个堆满干草的、最靠近门口的角落,声音沙哑地说道:

“你,睡那里。没事不准乱动我的东西!不准到处乱看!

更不准碰任何你不认识的东西!要是中了什么诅咒或者毒,死了活该!”

他说完,就自顾自地走到火塘边,从一个黑乎乎的陶罐里倒出些浑浊的液体喝了一口,

然后开始摆弄起一堆晒干的根茎,完全把姜小棠当成了空气。

姜小棠抱着她的医药箱,站在门口,看着那个布满灰尘、甚至能看到几只小虫在干草里爬行的“床铺”,胃里一阵翻腾。

这环境比大学宿舍差了十万八千里,甚至比不上首领屋子里那个温暖的火塘边。

但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她默默地走到那个角落,尽量不去想那些小虫子,将干草拢了拢,铺上一块自己带来的备用衬衣布料,勉强算是整理出了一个能坐下的地方。

她把珍贵的医药箱紧紧放在身边,背靠着冰冷的木墙,感觉自己像是被发配到了冷宫。

时间一点点过去。

萨尔巫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而研磨药粉,时而对着某个骨头念念有词,时而又在兽皮上画着奇怪的符号。

他偶尔会阴沉地瞥姜小棠一眼,那眼神充满了嫌恶和警惕,仿佛她不是个学徒,而是个需要严加看管的瘟疫之源。

姜小棠又饿又渴又累,但萨尔显然没有给她任何食物或水的意思。

语言不通,环境恶劣,“导师”敌视,前途一片灰暗。

巨大的委屈和孤独感涌上心头,她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她想家,想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想闺蜜林薇咋咋呼呼的声音…哪怕是被导师骂论文写得烂,也比现在这样强。

就在她沉浸在低落情绪中时,木屋的门被极其轻微地推开了一条小缝。

一双毛茸茸的、带着怯生生好奇的灰色耳朵先探了进来,接着是一双清澈的、圆溜溜的琥珀色眼睛。

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模样的小狼崽,他人形状态,但耳朵和尾巴还保留着,脸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

他偷偷摸摸地往里看,目光一下子就锁定了角落里那个陌生的、没有兽耳兽尾的姐姐。

萨尔巫医似乎察觉到了动静,头也没抬,不耐烦地吼了一声:“谁?滚出去!别来烦我!”

小狼崽吓得耳朵一抖,嗖地把头缩了回去,门缝也关上了。

姜小棠抬起头,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萨尔在这里积威甚深,连小孩子都这么怕他。

然而,没过几分钟,那条门缝又悄悄地、一点点地被推开了。

那个小狼崽再次探进头来,这次,他的目光不再是好奇,而是带着一种明显的痛苦和求助。

他一只小手捂着脸颊,眼睛水汪汪的,小声地、含糊地呜咽着,似乎不敢大声哭。

姜小棠立刻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她学过一点儿科,看那孩子捂着脸颊、痛苦含泪的样子,心里立刻有了猜测——牙疼?

萨尔巫医也再次注意到了,更加不耐烦,甚至拿起一根小木棍作势要扔过去:“小崽子!说了让你滚!再吵就把你牙拔了!”

小狼崽吓得浑身一哆嗦,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下来了,却又因为脸疼不敢大声哭,看起来可怜极了。

姜小棠看着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牙疼得要命,妈妈抱着她哄的样子。

医者的仁心终究压过了自身的处境和对萨尔的恐惧。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柔和无害,对着门口的小狼崽招了招手,

然后用手指点了点自己捂着腮帮子的手,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是这里痛吗?

小狼崽愣了一下,停止了哭泣,怯生生地看着她,然后小幅度的、委屈地点了点头。

姜小棠又指了指他,做了一个张开口的动作。

小狼崽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个姐姐不像萨尔爷爷那么可怕,于是小心翼翼地张开了嘴,用手指着里面的一颗大白牙。

姜小棠借着昏暗的光线努力看去——果然!

在那颗白牙旁边,牙龈又红又肿,显然是急性牙龈炎或者龋齿引发的牙周脓肿!

在这种缺乏口腔卫生的时代,太常见了。

萨尔巫医也瞥了一眼,嗤之以鼻:

“哼,吃太多甜果烂牙了!让他自己熬着!熬过去就好了!没用的崽子!”

这种放任不管的态度让姜小棠皱起了眉。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而且感染可能扩散,对小孩子很危险。

她想了想,决定做点什么。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受苦。

她回忆着医药箱里的东西。她记得有一个小瓷瓶里装着丁香油,

那是爷爷以前用来调制药膏的,有很好的止痛消炎效果,特别是对于牙痛!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医药箱,尽量不发出声音,快速找到了那个棕色的小瓷瓶。

然后,她又撕了一小块干净的纱布。

萨尔巫医虽然背对着她,但似乎脑后长眼,阴恻恻地警告:

“外来者,我警告你,别在我的地方用你那些邪门的东西!”

姜小棠没理他。她对着小狼崽招招手,示意他过来一点。

小狼崽看着那个奇怪的小瓶子,有些害怕,但脸上的疼痛和对这个温柔姐姐的莫名信任,

让他还是磨磨蹭蹭地、极轻地走了进来,尽量远离萨尔的方向。

姜小棠用眼神鼓励他,然后小心地将一滴丁香油滴在纱布上。

她示意小狼崽张开嘴,然后非常迅速且轻柔地将蘸了丁香油的纱布按压在那颗肿痛的牙龈周围。

丁香油特有的、浓郁而略带刺激性的气味弥漫开来。

萨尔巫医的鼻子猛地抽动了一下,霍然转过身,厉声道:“你用了什么?!”

但就在这时,原本因为害怕和疼痛而缩着脖子的小狼崽,突然发出了“咦?”的一声轻呼。

他眨了眨湿漉漉的大眼睛,脸上的痛苦表情渐渐被惊讶取代。

丁香油强大的局部麻醉和消炎作用几乎立竿见影,那股难以忍受的、一跳一跳的剧痛,很快就变成了一片麻木和清凉感!

“不…不疼了…”他含糊不清地、惊喜地小声说道,还下意识地用舌头舔了舔那块纱布,

然后被丁香油的味道刺激得皱起了小鼻子,但疼痛确实大大缓解了!

他看向姜小棠的眼神,瞬间充满了纯粹的感激和崇拜,仿佛看到了下凡的神女。

姜小棠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示意他含着纱布一会儿再吐掉。

这一幕,完全落在了萨尔巫医的眼里。

他看着小崽子脸上迅速消退的痛苦和那显而易见的感激,再看看姜小棠手中那个散发着奇特气味的小瓶子,

浑浊的眼睛里不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掺杂了震惊、难以置信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贪婪。

他从未见过效果如此迅速强烈的止痛物!

这比他那些需要漫长祈祷和起效缓慢的草药糊不知强了多少倍!如果这东西掌握在自己手里…

但他的骄傲让他无法低头询问。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小瓷瓶,仿佛要用目光把它夺过来。

就在这时,木屋的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进来的是莉娜,那个之前被姜小棠帮助过的母亲。

她脸上带着焦急和担忧,显然是来找自己偷偷跑掉的孩子。

当她看到自家崽崽正乖乖地让那个外来雌性摸着脑袋,嘴里还含着什么东西,

而萨尔巫医脸色阴沉地站在一旁时,顿时吓了一跳,连忙上前:

“灰耳!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是不是又牙疼了?没打扰到巫医大人吧?”

名叫灰耳的小狼崽看到阿妈,立刻跑过去,指着自己已经不疼的腮帮子,含糊又兴奋地说:

“阿妈!姐姐!厉害!不疼了!一点点凉凉的就不疼了!”

莉娜惊讶地看着孩子,又看看姜小棠,再看看脸色难看的萨尔巫医,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对着姜小棠微微躬身点头,然后赶紧拉着孩子对萨尔巫医道歉:

“对不起,巫医大人,孩子不懂事,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她拉着千恩万谢、一步三回头的小狼崽,匆匆离开了木屋。

屋内再次只剩下姜小棠和萨尔巫医。

沉默在弥漫,气氛比之前更加诡异。

萨尔巫医没有再咆哮,他只是用那种毒蛇般的、混合着嫉恨和贪婪的目光,

上下打量着姜小棠和她那个仿佛藏着无数宝贝的医药箱。

良久,他才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转过身,重新摆弄他的那些根茎,不再看姜小棠一眼。

但姜小棠能感觉到,背后那如有实质的目光并未消失。

她默默地将丁香油小瓶盖好,收回医药箱,紧紧抱在怀里。

她知道,暂时的宁静之下,暗流更加汹涌了。

她露出的这一手,虽然帮助了孩子,却也引起了萨尔更深的忌惮和…觊觎。

她的“学徒”生涯,从一开始,就布满了荆棘。而这个看似被排斥的角落,

似乎也并非完全密不透风…至少,有一条小小的、名为“灰耳”的渠道,悄悄地将一丝善意传递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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