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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顺天火车站月台上,蒸汽弥漫。

上午十点的阳光穿透雾气,照在两道笔挺的军装身影上。楚云飞站得如枪杆般直,目光扫过月台上来往的人群。方立功扶了扶眼镜,手里拎着个磨损严重的皮质公文包。

“这顺天城,比春天来得还暖和。”楚云飞开口,声音不高。

方立功苦笑:“东北这时候,雪还没化透。听说御前侍卫旅驻地在西郊,离这还有二十里。”

两人说话间,一名年轻副官快步跑来,立正敬礼:“是楚少校、方少校吗?赵旅长派卑职来接二位,车在外面。”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楚云飞点点头,提起脚边那个半旧的藤条箱。箱子里装的全是书——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德军步兵操典译本、还有厚厚一摞手写的战术笔记。

军用卡车驶出城区,路面颠簸。

楚云飞看着窗外掠过的农田和村庄,忽然开口:“立功,你说陛下调咱们来,真能让咱们放手干?”

“调令是陛下亲笔批示。”方立功翻开公文包,取出一纸文件,“你看这行字,‘一切训练事宜,可由楚、方二人全权裁定’。全权两个字,徐部长特意圈出来了。”

楚云飞接过文件,指尖抚过纸面。

车厢里沉默了片刻。楚云飞望向远方隐约可见的军营轮廓:“那就干。东北那些兄弟的血不能白流。咱们见过日本人怎么打仗,就该让全军都见识见识,现代战争到底是什么样子。”

卡车驶入军营大门时,站岗士兵挺直腰板敬礼。

但楚云飞敏锐地注意到,那敬礼的动作有些松散,士兵眼神里带着例行公事般的麻木。营区道路上,几个士兵正慢悠悠地搬着器材,看见卡车也没有加快脚步。

“松松垮垮。”楚云飞低声说。

方立功推了推眼镜:“所以陛下才调咱们来。”

旅部办公室门开着。

赵刚正站在地图前,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这位旅长看起来四十出头,眼角有很深的皱纹,但眼神锐利如鹰。

“楚云飞。”

“方立功。”

两人并排立正,敬礼。

赵刚回礼,没有多余的话,直接走向办公桌,抽出两份文件:“坐。这是御前侍卫第一旅目前的编制表、装备清单、训练大纲。二位路上看过,有什么想法?”

楚云飞接过文件,却放在一旁:“旅长,文件不用看。刚才从大门到旅部这三百米,卑职已经看明白了。”

赵刚挑眉:“哦?”

“军营道路两侧有排水沟,但沟沿垮塌三处,无人修缮。”楚云飞语速平稳,“途经两个训练场,一个场上士兵在练队列,但排面不齐,教官在树下抽烟。另一个靶场枪声稀疏,估算每分钟射击不到十发。”

方立功补充道:“士兵走路步伐散漫,三五成群。按操典规定,营区内应两人成行、三人成列。”

赵刚静静听着,脸上看不出表情。

等两人说完,赵刚才缓缓开口:“都说东北军出人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眼毒,嘴也直。”赵刚起身,走到窗前,“陛下调二位来,就是要治这些病。陛下原话是——‘用德国陆军的标准,练咱们华国的兵’。”

楚云飞眼睛一亮。

“德国陆军的标准。”楚云飞重复一遍,站起身,“那就要从头到脚,脱胎换骨。”

“具体怎么干?”赵刚转身。

“第一步,看实情。”楚云飞抓起帽子,“请旅长准许,现在就去训练场。”

下午两点,三号训练场。

一个连的士兵正在练习进攻队形。百来号人排成密集横队,在连长口令下向前推进,步伐还算整齐,但队形密集得让人心惊。

楚云飞站在场边,眉头越皱越紧。

方立功已经掏出了笔记本,快速记录着。

带队的连长看见旅长来了,连忙跑过来敬礼。赵刚摆摆手:“继续训练,不用管我们。”

那连长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楚云飞和方立功,还是跑回队伍前,高声下令:“全连注意!冲击前进!”

密集队形开始小跑前进。

楚云飞突然大步走进训练场,举手高喊:“停!”

全连士兵都愣住了,转头看向连长。连长看向赵刚,赵刚点点头。连长只得下令:“立定!”

队伍停下来,士兵们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少校。

楚云飞走到队伍前方,扫视着这一张张年轻或沧桑的脸:“你们练的这个,是三十年前的打法。在欧洲战场上,这种密集队形,一挺机枪一分钟就能全部放倒。”

队伍里传出轻微的骚动。

前排一个老兵嘟囔:“一直都是这么练的……”

“所以一直打败仗!”楚云飞声音陡然提高,“从现在开始,忘掉你们学过的所有东西!”

楚云飞走到训练场边缘,那里堆着一些训练器材。楚云飞弯腰捡起一根木棍,走到一片土坡前:“看好了,我只示范一次。”

所有人都伸长脖子看着。

楚云飞突然压低身子,整个人几乎贴在地面,左手撑地,右手持棍作持枪状,双腿交错发力——整个人如蜥蜴般向前窜出三米,随即一个翻滚,躲到土坡后。

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士兵们还没反应过来,楚云飞已经从土坡另一侧探头,木棍指向五十米外的一棵树干:“假设那是敌人机枪位。刚才的冲击方式,你们全连冲到一半就得死光。而我的方式,可以靠近到三十米内。”

连长脸色有些难看:“这位长官,您这动作……不太雅观吧?当兵的得挺起腰杆……”

“战场上活下来的才有资格谈雅观!”楚云飞站起身,拍掉身上的土,“德国陆军操典第一条就是:保存自己,消灭敌人。不是挺直腰杆送死!”

赵刚这时开口了:“全连注意,现在由楚少校指挥训练。”

楚云飞也不客气,径直走到队伍前:“所有人,听我口令!散开!间隔至少五步!”

士兵们面面相觑,慢慢散开。

“不够!再散!”楚云飞吼道,“想象你们头顶有炮弹飞来!不想被一锅端的,就给我散开!”

队伍终于散成稀疏的队形。

楚云飞开始讲解基础战术动作:低姿匍匐、高姿前进、跃进、滚进。每个动作亲自示范三遍,然后让士兵分组练习。

起初,士兵们做得歪歪扭扭,不少人笑场。但楚云飞一个个纠正,不厌其烦。方立功则在一旁,用简单明了的语言解释每个动作在实战中的作用。

“低姿匍匐不是让你爬着玩!是机枪扫射时唯一的活路!”

“跃进要在敌人换弹间隙!数着枪声!一、二、三——动!”

一个小时后,训练场上的气氛完全变了。士兵们趴得满身是土,但眼神里有了光。楚云飞下令休息十分钟,立刻有士兵围上来。

“长官,这滚进动作,要是背着枪,枪管进土了咋办?”

“长官,您刚才说的机枪换弹时间,真能数出来?”

楚云飞一一解答,没有半点不耐烦。

场边,赵刚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扬起。方立功走过来,低声道:“旅长,这还只是单兵基础。真正的现代化训练,得从班排战术开始。”

“需要什么?”赵刚问。

“场地、器材、时间。”方立功翻开笔记本,“最重要的是——实弹。大量的实弹。”

“陛下已经批示了特别经费。”赵刚说,“你们放手拟方案,我批。”

当晚,旅部会议室灯火通明。

楚云飞和方立功把一张大地图铺在桌上,周围堆满了书籍和笔记。赵刚坐在主位,旅部主要军官都到场了。

“这是为期三个月的强化训练方案。”楚云飞用教鞭点着地图,“分三个阶段。”

方立功分发油印的方案书:“第一阶段,单兵基础。体能、射击、格斗、土工作业。每日训练十小时,早晨五点半开始。”

有军官倒吸凉气:“十小时?士兵受不了吧?”

“德国陆军新兵每日训练十二小时。”楚云飞冷冷道,“日本关东军也是十小时以上。咱们的兵娇贵?”

那军官不说话了。

楚云飞继续:“第二阶段,班排战术。进攻、防御、撤退、夜战、巷战。每个班要能独立执行战斗任务。”

教鞭移到地图上的山区:“第三阶段,营连级演练。野外驻训,实兵对抗。步炮协同基础也要加上——虽然我们现在没炮兵,但要先学理论。”

方立功补充细节:“每周一次三十公里负重行军,标准负重二十公斤。每月一次实弹战术演练,消耗弹药预计需要平时的五倍。”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一名老资格的营长终于忍不住:“楚少校,方少校,二位年轻有为,咱们佩服。但这么练,要出事啊!士兵累垮了不说,这弹药消耗,后勤哪供得上?”

“供不上就精简射击训练,保证每发子弹都有成效。”楚云飞直视那位营长,“但训练时间一分钟不能少。王营长,您在军队二十年,见过真正打仗的样子吗?”

王营长脸色一沉:“楚少校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楚云飞走到窗前,指着外面的营房,“这些兵,将来上了战场,面对的是日本人的机枪、火炮、坦克。咱们现在让他们多流汗,将来他们就能少流血。这个道理,王营长不懂?”

王营长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赵刚这时站了起来:“方案我批准了。明日开始执行。楚云飞任训练总监,方立功副总监,全旅训练事宜,二人有全权处置之权。”

赵刚环视在场军官:“有意见的,现在可以提。会后再说怪话的,按抗命论处。”

没人说话。

“散会。”

军官们陆续离开,个个脸色凝重。楚云飞和方立功留在会议室,重新摊开地图,开始标注训练区域。

深夜十一点,楚云飞才放下铅笔,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方立功递过一杯浓茶:“云山兄,第一天就得罪这么多人,值吗?”

楚云飞接过茶杯,喝了一大口:“立功,还记得去年秋天,在黑山嘴子那个山头吗?”

方立功手一顿。

“咱们一个营,守了三天。”楚云飞声音很低,“最后撤下来的时候,一百二十八个兄弟,只剩三十一个能自己走。日本人用的是步兵炮、掷弹筒、机枪交叉火力。咱们呢?靠的是兄弟们拿命去填。”

茶杯放在桌上,发出轻响。

“所以值。”楚云飞抬起头,眼里有血丝,“要是能让御前侍卫旅这两千多号人,将来在战场上多活下来几个,得罪多少人我都认。”

窗外传来巡夜士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

方立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那就干。反正陛下给了咱们‘全权’二字。赵旅长也是真想办事的人。”

“赵旅长……”楚云飞望向旅长办公室的方向,那里灯还亮着,“是个明白人。知道这军队不改革,就是死路一条。”

两人收拾好文件,离开会议室。

营区已经一片寂静,只有哨兵在月光下站岗。楚云飞走过时,哨兵挺直腰板敬礼——这次的敬礼,动作标准了许多。

楚云飞回礼,走出几步,又回头:“兄弟,夜里风大,把领口扣好。”

哨兵一愣,连忙扣上风纪扣:“是,长官!”

楚云飞点点头,和方立功走向临时宿舍。

第二天清晨五点,天还没亮。

尖锐的哨声响彻营区。楚云飞站在操场上,手里握着怀表。方立功拿着花名册,赵刚站在一旁。

士兵们揉着眼睛跑出来集合,队伍稀稀拉拉。

楚云飞不说话,就看着怀表。

十分钟后,最后一个士兵才入列。楚云飞合上怀表:“全旅听令!迟到者,加跑五公里!现在开始,早操!”

晨雾中,两千多人的队伍开始跑步。脚步声起初杂乱,渐渐变得整齐。

楚云飞跑在队伍最前面,赵刚跟在旁边。方立功在队伍侧面,大声喊着节奏:“一!二!一!”

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汗水浸湿了军装。

太阳从东方升起时,整个营区已经活了过来。训练场上,士兵们趴成一片,练习着昨日学的匍匐动作。这次,没人笑了。

楚云飞走过一排排士兵,不时蹲下纠正动作。

“腰放低!屁股想挨枪子吗?”

“左手用力!不是让你在地上蹭!”

一个年轻士兵动作特别僵硬,楚云飞亲自趴下示范:“看我的动作,重心前移,用肘和膝配合……”

那士兵认真看着,然后重新尝试。这次好多了。

楚云飞拍拍士兵肩膀:“叫什么名字?”

“报告长官!李二牛!”

“好好练。”楚云飞说,“练好了,教你打机枪。”

李二牛眼睛一亮:“是!”

远处,赵刚和几个军官站在一起看着。

王营长叹气:“这练法……是真狠。”

“但有效。”赵刚说,“你看士兵的眼神,和昨天不一样了。”

确实不一样了。那些曾经麻木的眼睛里,有了专注,有了不服输的光。训练场上的呼喝声,也比昨日响亮了许多。

上午的射击训练,楚云飞完全改变了方法。

不再是站成一排打固定靶。士兵们被要求在不同姿势、不同距离、不同速度下射击。跪姿、卧姿、运动中短停射击。

“战场上敌人不会站着等你打!”

“呼吸控制!扣扳机要稳!”

靶场枪声此起彼伏。报靶员跑前跑后,记录着成绩。

方立功在靶场边设立了公告板,把每个连的成绩公开挂出来。成绩好的连队,中午加一道菜。成绩垫底的,连长陪着士兵加练。

中午开饭时,食堂里的气氛都变了。

士兵们端着饭碗,讨论的不再是家长里短,而是射击技巧、战术动作。几个连长凑在一桌,比较着各自连队的成绩,互相较劲。

楚云飞和方立功坐在角落,一边吃饭一边修改下午的训练计划。

赵刚端着饭碗走过来,坐在对面:“上午耗了一万发子弹。”

楚云飞头也不抬:“值。射击是练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

“知道。”赵刚扒了口饭,“陛下说了,子弹管够。但你们得练出效果。”

“一个月后,全旅射击合格率达不到八成,我楚云飞自请处分。”楚云飞放下筷子,“但前提是,弹药要足。”

“足。”赵刚只说了一个字。

下午是体能训练。

三十公斤负重,五公里越野。楚云飞全程跟着跑,一边跑一边喊话:“战场上,跑得快活命!跑得慢送命!都给我迈开腿!”

队伍在山路上拉成长龙。

有士兵掉队了,楚云飞不是骂,而是跑回去,推着士兵继续前进:“坚持!过了这个坡就轻松了!”

方立功在终点记录时间。每个到达的士兵,方立功都会拍拍肩膀:“不错,比昨天快了两分钟。”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让士兵们气喘吁吁的脸上露出笑容。

傍晚时分,夕阳把训练场染成金色。

楚云飞集合全旅,站在土台上讲话。

“今天,有人累吐了,有人脚磨破了,有人骂我楚云飞不是人。”楚云飞的声音在暮色中传得很远,“但我要告诉你们——今天流的每一滴汗,将来都能换战场上少流一滴血!”

士兵们静静听着。

“咱们御前侍卫旅,是陛下亲自抓的试点。全华国的军队都在看着咱们!”楚云飞提高声音,“咱们练出来了,全军都会跟着练!咱们练成精锐,将来上了战场,就能打胜仗!就能让老百姓少遭罪!就能让日本人知道——华国的军队,不是好惹的!”

“有没有信心?!”

短暂的沉默后,两千多个喉咙爆发出吼声:“有!!”

声浪震得树叶簌簌落下。

赵刚站在队伍后面,看着土台上那个年轻军官的背影,轻轻点了点头。

当夜,日本公使馆武官处的灯也亮到很晚。

一份密电正在草拟:“……御前侍卫第一旅训练强度骤增,疑似采用德式标准。新任训练总监楚云飞、方立功均系东北军少壮派,实战经验丰富,改革意志坚决。该旅若完成整训,战力恐远超华国常规部队。建议加强监视,并调查德方是否提供训练指导……”

电文发出时,顺天城已陷入沉睡。

只有军营训练场上,还有士兵在加练——那是白天考核不合格的几个班,自愿留下来补课。

楚云飞披着军大衣,站在场边看着。

月光很亮,亮得能看清每个士兵脸上的汗珠。

方立功走过来,递给楚云飞一支烟:“还不睡?”

“看看。”楚云飞接过烟,没点,“这些兵,底子其实不错。就是以前练歪了。”

“是啊。”方立功也看向训练场,“给咱们三个月,真能练出个样子。”

楚云飞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三个月不够。起码得半年。但陛下等不及,咱们也只能拼命往前赶。”

“那明天再加点强度?”

“加。”楚云飞转身,“但得讲究方法。你注意到没有,三连那个机枪班,协调性特别好。明天让他们做示范班。”

“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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