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来至一个盗墓者的纪实录》是一本引人入胜的历史古代小说,作者“卫永刚”以其细腻的笔触和生动的描绘为读者们展现了一个充满想象力的世界。本书的主角卫永刚银狐深受读者们的喜爱。目前这本小说已经连载,热爱阅读的你千万不要错过这场精彩的阅读盛宴!
来至一个盗墓者的纪实录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2001年,春寒料峭。
老陈饭馆的后院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新翻的湿土气、陈年煤灰味,还有灶间飘出的羊肉膻气,混在一起,黏稠地压在卫永刚胸口。他蹲在那堆盖着苦布的轮胎旁,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砖缝里的青苔。昨晚那口装着“青铜鱼”的木箱已经不在了,像从未出现过,只在棚下泥地上留下两道新鲜的拖拽痕迹,笔直地指向紧闭的后门。
屋里传来陈伯(他现在知道,这或许不是他真正的名字)不紧不慢的切菜声,笃,笃,笃,每一声都带着某种沉稳的、不容置疑的节奏。陈雨去上学了,饭馆还没到午市,院子静得能听见黄河方向隐约传来的汽笛。
忽然,一阵与陈伯截然不同的脚步声从前面店堂响起,由远及近,不急,却沉,每一步都像踩在实心木板上。不是食客那种散漫的趿拉声。卫永刚后背的肌肉瞬间绷紧。
门帘一挑,先进来的是个铁塔似的汉子,四十上下,光头,满脸横肉,脖颈粗壮,一件紧裹着腱子肉的黑色背心外套着件半旧皮夹克。他眼神鹰隼般扫过院子,在卫永刚身上停留一瞬,没什么温度,然后侧身让开。
后面走进来一个人。
是个干瘦的老头,戴着顶普通的藏青色工人帽,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手里拄着根光滑的枣木拐杖,走路微微有点跛。他看上去比陈伯还要老些,脸上皱纹堆垒,眼皮耷拉着,像个寻常的、在黄河边遛弯的退休老工人。只有当他抬起眼皮,目光投过来时,卫永刚才觉得心脏像被冰锥子扎了一下。
那目光,混浊,却又极其锐利,像能在你骨头里刮一层皮下来。他慢慢踱到院子中央,枣木拐杖轻轻点地,没看卫永刚,却对着灶间开口,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卫永刚辨认不出的某地口音:
“老伙计,你这后院,风水不错啊,聚气。”
切菜声停了。陈伯掀开门帘走出来,腰上还系着油渍的围裙。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用抹布擦了擦手,对那干瘦老头点了点头:“银狐,你来了。”语气平淡,像在招呼一个常来的老客。
银狐。
两个字,像两记闷雷炸在卫永刚耳边。这个名字,他小时候在爷爷和父辈们偶尔的、压得极低的交谈中,听到过一两次。总是伴随着敬畏、恐惧,以及某种难以言说的、对“道上”传奇的复杂情绪。关中最神秘、最顶尖的“掌眼”,行踪飘忽,只做大活,经手的都是足以震动“地上”和“地下”两重世界的东西。传说他看土定穴,从无失手,对明器(古玩行对冥器的讳称)的鉴定,眼睛比博物馆的仪器还毒。爷爷当年提起“银狐”时,语气里那种混合着不甘与服气的复杂,卫永刚至今记得。
他……就是银狐?而收留自己、沉默炒菜、给自己敷膏药的陈伯,竟能如此寻常地唤他?
银狐终于把目光转向卫永刚,上下打量,那目光如有实质,沉甸甸的。“这后生,就是你电话里说的那个?卫家的?”
“嗯。”陈伯应了一声,走到卫永刚身边,很随意地把手搭在他没完全好利索的左肩上,轻轻按了按。“刚子,见过胡爷。”
卫永刚僵硬地站起身,喉咙发干,发不出声,只点了点头。
“卫老哥的孙子……”银狐走近两步,凑近了看,卫永刚能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奇异的味道,像是陈年的檀香混合着某种药草味,又隐隐带着一丝……土腥气。“像,眼睛像,这骨相也像。可惜了,卫老哥走得早,他那手‘闻风辨土’的绝活,怕是没传下来多少。”
他话里带着惋惜,眼神却锐利地刮过卫永刚的手指、掌心,甚至鞋底沾的泥土。“听说,你把家里传的本事,烧了?”
卫永刚猛地抬头,看向陈伯。陈伯面色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来的路上,我跟胡爷聊了聊。”
原来,一切都不是偶然。那顿包子,那份工作,这处容身之所,甚至陈雨“恰好”让他看到的交易……都是一张早已张开的网。卫永刚感到一阵冰冷的愤怒,但更多的是无力和一种尘埃落定的恍惚。他终究,还是没逃出去。
“烧了也好。”银狐用拐杖点点地面,语气平淡,“老法子,未必适合新地宫。脑子里的东西,烧不掉。”他不再看卫永刚,转向陈伯,“东西呢?”
陈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卫永刚见过的那片天青色汝窑瓷片。银狐用两根枯瘦的手指拈起瓷片,就着天光看了看,又凑到鼻端,极轻地嗅了一下,混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宋。汝窑。天青。冰裂。水坑出来的,埋得深,沁色自然,土锈是黄河泥。可惜,就一片。”他将瓷片递还给陈伯,动作随意得像递一根烟。“卫家小子,这片瓷,是你的投名状,也是你的催命符。带着它,这辈子,就别想洗手了。”
卫永刚站在那里,像一尊冰冷的石雕。他知道,没有退路了。面前的老人,代表着这个行当里最深的阴影,也是他现在唯一能抓住的、可以活下去,甚至可能“活得好”的绳索。
“我……做什么?”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问。
银狐似乎对他的直接有点意外,扯了扯嘴角,算是笑。“散土。”
散土。盗墓环节里最基础,也最危险的一环。不参与挖掘,不接触明器,只负责将挖出的新鲜泥土,悄无声息地运走、处理掉,不留痕迹。这是对新人最常见的“试用”,也是考验。活儿脏,累,容易被抓,一旦被抓,往往也是最先被抛出来的弃子。
“有个活儿,”银狐用拐杖在地上划拉着什么,像是在画图,又像是随意涂鸦,“北边,韩城、合阳交界那块,马上要修水库,整个塬都要淹。底下,有东西,不少。‘公家’的考古队已经圈了地,但人还没到齐,有三天窗口期。”他抬起头,看着陈伯,也瞥了卫永刚一眼,“三天,我们进去,拿点‘纪念品’。散土的人,前两天折了一个,不听话,乱跑,踩了老乡的菜地,惊了人。”
陈伯点点头,似乎早就知道。“让刚子补上。他稳当。”
“稳不稳当,下了地才知道。”银狐转身,对那铁塔般的汉子说,“铁头,人交给你。规矩讲清楚,出了岔子……”他没说完,但铁头已经重重地点了下头,看卫永刚的眼神,像看一件需要小心搬运的货物,或者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雷。
当天下午,卫永刚就被铁头带上了一辆满是泥点的破旧面包车。车里除了铁头,还有个一直蒙头睡觉的瘦小男人,外号“地鼠”,据说是打洞的好手。车子摇摇晃晃,离开潼关,向北驶去,穿过越来越荒凉的黄土塬。陈伯没有送他,只是在他上车前,往他手里塞了两个还温热的肉夹馍,和一小瓶他自制的、气味刺鼻的膏药。“贴着,防蛇虫,也防……别的。”陈伯的声音很低,眼神复杂,“小雨那边,我会说。”
提到陈雨,卫永刚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想起女孩亮晶晶的眼睛,想起她说“你六我四”时脸上的神采。她知不知道,她的“爷爷”,是真正的“祖师爷”?她那些小打小闹的“生意”,在银狐这些人眼里,恐怕只是孩童的游戏。他突然觉得,自己或许从未真正认识过那个饭馆里的任何一个人。
两天后,深夜。韩城以北,一处即将被水库淹没的荒僻山坳。
没有月亮,星斗被薄云遮得暗淡。风很大,吹得枯草哗哗响,像无数人在耳边低语。远处,水库工地的探照灯光柱偶尔划过天际,更衬得这片即将永沉水底的黑暗塬地,像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卫永刚蹲在一个新挖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竖井口,竖井深不见底,像大地的咽喉。井口旁堆着刚从下面吊上来的新鲜泥土,颜色、质地与地表土截然不同,带着一股浓烈的、混杂着朽木和金属气息的土腥味。这就是他这两天的“战场”。
他的任务,就是将这些“新鲜”的土,用带来的旧麻袋装好,一袋袋扛到几十米外的沟壑里,均匀撒开,再盖上原有的枯草浮土,不能留下任何新鲜土堆的痕迹。这活计枯燥、疲惫,更需极度小心,任何一点灯光、声响,都可能引来巡夜的水库工人或附近的村民。
他正咬牙扛起一袋湿泥,竖井下忽然传来一阵短促、尖锐的哨音——这是下面遇到“硬茬”(难处理的棺椁或障碍)的信号。随即,井口那架简陋的手摇辘轳被快速摇动,一个满身泥土、脸上蹭得漆黑的人被吊了上来。不是铁头,也不是地鼠。
是个年轻人,看起来比卫永刚还小一两岁,个子不高,但很精悍,动作灵敏得像只山猫。他一出井口,就瘫坐在泥地上,大口喘气,扯下蒙脸的黑布,露出一张沾满黑泥也难掩清秀的脸,只是眼神里带着一股子与年龄不符的狠劲儿和疲惫。
他看到卫永刚,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露出一口在黑暗里很显眼的白牙:“新来的?散土的?我叫田三九。”
卫永刚点点头,放下麻袋,没说话。
田三九也不介意,自顾自地从怀里摸出个扁铁壶,拧开灌了一口,浓烈的酒气弥漫开来。他把铁壶递给卫永刚:“来一口?驱驱寒,也驱驱这下面的阴气。”
卫永刚犹豫了一下,接过来喝了一口。劣质白酒的灼热感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驱散了些许寒意和恐惧。
“妈的,下面棺材板跟铁铸的似的,还上了‘铁壁铜胎’(一种加固棺椁的古代手法),凿了半天才开个缝。”田三九抹了把脸上的泥,压低声音,“你运气好,只是散土。下面,嘿……”他摇摇头,没说完,但卫永刚懂。下面是封闭了千百年的幽暗,是未知的机关(哪怕希望渺茫),是腐气,是可能塌方的危险,更是直面那些沉睡千年的遗骸和随葬品时,无法言说的心理压力。
“你跟谁?”卫永刚难得主动问了一句。
“我?我单干,也跟人搭伙,看活儿。”田三九拍拍身边的工具袋,里面传出金属碰撞的轻响,“我家老头子也是干这个的,前年‘进去了’(被抓)。我没别的手艺,就会这个。”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你呢?看你手,不像生手,但也……不像老油子。”
卫永刚看着自己磨出水泡、沾满湿泥的手。“家里……以前做这个。不干了。”
“不干了?”田三九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但笑声很快止住,他凑近些,看着卫永刚的眼睛,声音压得更低,“这行当,进来了,哪有‘不干了’的说法?要么发财上岸,金盆洗手——那也得有人信你真洗得干净。要么,就像下面那些主儿一样,永远留在地里。”
他的话,和银狐那句“这辈子就别想洗手了”如出一辙,带着地下世界特有的、冰冷的宿命感。
“下面……是什么朝代的?”卫永刚换了个问题。
“看夯土层和棺木样式,像是汉的,中等规制。不过……”田三九眼睛眯了眯,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开棺缝的时候,我好像瞅见点别的东西,不像汉的玩意儿。说不定,这是个‘叠床’(不同时代的墓葬叠压在一起)。”
就在这时,井下传来铁头沉闷的、压低的催促声。田三九把最后一口酒灌下,将铁壶塞回怀里,站起身,拍了拍卫永刚的肩膀:“兄弟,好好散你的土。这活儿看着不起眼,真要命。眼睛放亮点,耳朵竖起来,有动静,自己先顾自己。”说完,他熟练地抓住绳索,又溜下了那深不见底的竖井。
卫永刚站在原地,肩膀上被拍过的地方似乎还留着田三九手掌的力度和温度。这个叫田三九的年轻人,和他一样年轻,一样深陷在这泥沼里,却似乎比他更“适应”,更清醒,也更……无所谓。这是一种在绝望里长出来的、带刺的生命力。
他重新扛起麻袋,走向黑暗的沟壑。风更大了,远处水库工地的灯光偶尔扫过,映亮他沉默而坚毅的侧脸,也映亮他脚下这片即将永沉水底的土地。泥土很沉,压得他脊背生疼,但他一步一步,走得很稳。他知道,从今夜起,他正式踏入了另一个世界。这里没有陈雨眼中那种带着冒险色彩的“生意”,只有最赤裸的贪婪、危险,以及在黑暗与泥土中挣扎求存的冰冷法则。田三九是他的第一个“同行”,或许,也是未来漫长黑暗里,一个模糊的、同样挣扎的影子。
而就在他将最后一袋土撒入沟壑,仔细掩埋痕迹时,脚下的大地,似乎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不是风,不是远处的机械。那震动,仿佛来自更深、更黑暗的地底,像是有什么古老的东西,在沉睡中被惊扰,发出了一声无人听闻的叹息。
他直起身,望向那口如同怪兽巨口般的竖井。井口,铁头正将一件裹着厚泥、形状模糊的长条形物体,小心翼翼地吊上来。银狐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井边,佝偻着身子,用手里的枣木拐杖,轻轻拨弄着那物件上的泥土。他的侧脸在微弱的天光下,像一尊凝固的、贪婪的石像。
夜还很长。水库淹没这里的日子,正在一天天逼近。而地下的财富与诅咒,才刚刚露出一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