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6
苏国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看向王总。
他声音急切而卑微:“王总!王总您都听到了!只是暂时的困难!只要您肯,帮我们苏氏渡过这个难关。
城南前景无限,到时候市值翻番,不,翻几番都有可能!王总,拉兄弟一把!”
王总微微侧身,目光转向一旁看好戏的我。
他语气带着请教意味:
“林总,您对这个前景无限的城南,怎么看?”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聚焦到我身上。
我开口,声音清晰冷静:
“王总垂询,我不敢妄言。但对于城南,我的结论是,绝不会一分钱。”
不等苏国栋反驳,我分析道:
“地块存在地下河隐患,地基成本将是预算的三倍以上,且存在严重的安全隐患。我之前提交过详细的报告,可惜未被苏总采纳。”
“对方提供的回报率,建立在完全脱离市场规律的预售价格上,而且他们资金链存在问题,只要资金链断了,所有投入就会打水漂,这个漏洞,我在三个月前苏氏的内部会议上,至少提示过三次。”
每说一条,苏国栋的脸色就灰败一分。
我所说的,全是切中要害的核心机密,是他当初斥之为“危言耸听”、“阻碍发展”的逆耳忠言。
王总听完,缓缓点头,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
他转向面如死灰的苏国栋,斩钉截铁地说:
“林总的分析一针见血,逻辑清晰,风险明确。林总的意思,就是我鼎盛集团的意思。这个,我们不投。”
苏国栋彻底绝望了,他像是疯了一样,又转向其他几位平里称兄道弟的富豪,声音凄厉:“李总!张董!你们呢?帮帮忙!只要……”
那几位富豪互相对视一眼,纷纷移开目光,或低头饮酒,或假装交谈。
连王总和神秘的星熙林总都明确不看好的,谁敢接这烫手山芋?
墙倒众人推的趋势,已然明朗。
苏哲目眦欲裂,破口大骂:
“林熙!你这个毒妇!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就是想看着我们苏家死!!”
苏悦尖声帮腔:“没错!爸爸妈妈把你养这么大,给你最好的生活,最好的教育,把你从福利院那个泥坑里捞出来!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不得好死!”
养母也红着眼睛,指着我对众人哭诉:“大家评评理啊!我们把她当亲生女儿对待了二十多年啊!她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养育之恩的!她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全场宾客寂静无声。
“苏董,”我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宴会厅,“关于城南,我在三个月前、两个月前、一个月前,分别向您提交过三份详细的风险评估报告。
里面明确指出了我刚刚提及的所有重大隐患。每一份报告,都有您的签阅记录,需要我当众展示吗?”
苏国栋的身体一晃,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当然记得,他当时只认为是我在挑战他的权威,阻碍他的宏图大业。
7
我转而看向苏哲,眼神冰冷:“苏哲少爷,苏家给我最好的教育?没错,商学院教的风险控制,我学了,也用了。
但似乎,苏家更擅长教你怎么用公司的钱,去填你那永远赢不了比赛的赛车队窟窿。需要我把我亲手为你划转的那些违规账目,一笔笔,在这里念给大家听吗?”
苏哲的脸色惨白,嚣张气焰荡然无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最后,我的目光扫过苏悦和养母。
“至于养育之恩,”我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和嘲讽,“把我当成另外一个人的影子,剥夺我所有的喜好和梦想,让我十八年来活得像个提线木偶,这叫当亲生女儿?”
我的声音转冷:
“没有我,苏氏早在三年前那次金融危机中就该破产清算了!是我,用你们看不起的替身头脑,一次次将公司从悬崖边拉回!你们现在站的这个地方,喝的每一口酒,都浸透着我的心血!”
“你们吸了我的价值,然后一脚踢开,现在失败了,又想来指责我这个被你们赶出门的白眼狼?”
“我林熙,不欠苏家任何东西!过去十八年的生活费、教育费,与我为苏氏创造的市值和利润相比,九牛一毛!你们口口声声的恩情,我早已连本带利,还清了!”
“至于今天苏氏的困境,”我一字一顿,“是你们的贪婪、愚蠢和刚愎自用亲手造成的!与我何!”
我话音刚落,宴会厅的大门被推开,几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神情严肃地走了进来,为首一人亮出证件:
“苏国栋先生,我们是和经侦支队的。贵公司涉嫌在城南中发布虚假信息、违规作、以及涉嫌巨额资金挪用,请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苏国栋再也支撑不住,双眼一翻,直接晕倒在地。
周雯发出一声尖叫,扑了过去。
苏悦和苏哲彻底慌了神,如同无头苍蝇。
现场一片哗然,乱作一团。
我站在原地,冷漠地看着这出闹剧。
王总在一旁低声感叹:“林总,原来您早就……”
我语气平静无波:
“我警告过他们,别再惹我。”
“也提醒过他们,那个是火坑。”
“可惜,他们不听。”
世界清静了没两天。
一个早晨,我正准备离开顶层公寓前往公司,助理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林总,楼下苏夫人和苏小姐来了,她们跪在公司大门口!”
我端起咖啡,眼神冰冷:“知道了。”
星熙资本所在的CBD核心区,大厦入口处,养母和苏悦,一身素净甚至略显陈旧的衣服,直挺挺地跪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养母周雯头发凌乱,脸色苍白,未施粉黛,与往贵妇形象判若两人,她对着周围越聚越多的媒体和路人,声泪俱下:
“小熙!我的女儿!妈妈求求你了!”她捶打着口,哭得几乎要晕厥,“是妈妈错了!妈妈当初不该赶你走!可我们养你十八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把你爸爸气得一病不起啊!”
8
苏悦在一旁扶着虚弱的周雯,也是梨花带雨,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对着镜头哽咽:
“妹妹,我知道你恨我,恨我抢了你的位置。可爸爸妈妈是无辜的啊!他们把你当亲生女儿养大,给你最好的教育,最好的生活。
你怎么能,怎么能把我们苏家往死里呢?现在公司没了,家也没了,你满意了吗?”
她们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放大,凄楚可怜,瞬间引围观者的同情心。
“天啊,养了十八年,这么狠心?”
“就是那个星熙资本的林熙?没想到这么冷血!”
“再怎么有仇,也不能把养父母到这一步吧?”
长枪短炮的镜头对准了她们,记者们不断追问细节。
场面一度十分悲情,舆论的天平似乎开始倾斜。
就在养母的哭诉达到高,苏悦也即将把忘恩负义的帽子彻底扣死。
星熙资本大厦的巨型LED屏幕,以及所有收到通稿的媒体后台,画面骤然一切。
养母和苏悦哭泣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屏幕。
屏幕里,没有我现身,只有一个简洁的播放界面。
首先响起的,是苏哲嚣张至极的声音:
“她不过是我家养的一条狗!”
接着是苏悦那在大门口,清晰的嘲讽:
“我看着你这张脸会恶心的想吐,你现在马上滚出我家!”
还有周雯那冰冷而不耐烦的驱赶:
“蹭完吃的就赶紧滚出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每一句话,都伴随着屏幕上打出的关键证据截图,我提交的三份被苏国栋驳回的城南风险报告摘要,苏哲挪用公款的财务流水标记。
画面最后,定格在一张法律文书上,那是我成年后,与苏家签署的一份协议的关键页,上面清晰地列明了我为苏氏创造的价值与我三千生活费之间的巨大差距,以及苏国栋的亲笔签名。
现场哗然。
记者们瞬间调转矛头,镜头死死对准了那对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的母女。
刚才还在同情她们的围观群众,眼神瞬间变成了鄙夷和愤怒。
“我的天,原来是这样!”
“把人家当狗,用完就扔,现在还有脸来下跪?”
“太恶心了!录音里那嘴脸!”
养母再也跪不住了,她站起来,却找不到话辩驳。
苏悦慌乱地用手挡住脸,躲避镜头。
我的首席律师带着两名助理,从容地从大厦内走出,穿过人群,站定在她们面前。
他沉稳的声音通过便携麦克风传遍了四周:
“苏夫人,苏小姐。鉴于你们今的行为已严重侵害了我当事人林熙女士的名誉权,并涉嫌寻衅滋事,这是我们发出的律师函。”
他递上文件:“此外,基于你们刚刚在公开场合的不实陈述,我们将追加诉讼,控告你们诽谤。所有录音及文字证据已同步提交法院。”
律师顿了顿,看着面如死灰的两人,补充了最后一句:
“林总让我转告二位,法律和事实,早已为我们的关系做了了断。请保重身体,好好接受法律的审判。”
二人灰溜溜离开。
但我知道苏哲不会善罢甘休。
9
苏国栋躺在医院靠仪器维持,苏悦和她妈缩在租来的小房子里不敢出门。
苏哲是被惯坏了的纨绔子弟,在失去一切后,只会用最直接,最愚蠢的方式发泄无能狂怒。
我加强了自身和核心人员的安保,名下几处重要资产的安保等级也全面提升,尤其是存放着星熙资本核心数据备份和研发中心。
眼线回报,苏哲正在黑市上四处打听能一票大的的亡命徒,目标直指我和研发中心。
他卖掉了最后一块名表,凑出了一笔可怜的买凶钱。
监视器里,“听着,进去之后,找到主机房,把里面的服务器能砸的砸,不能砸的,把汽油给我泼上去,烧了它!”苏哲在门口吩咐,“事成之后,剩下的钱立刻给你们!”
两个黑影借着夜色的掩护,熟练地剪开外围铁丝网,避开了几个明显的监控探头,潜入了研发中心大院。
他们身上背着装有汽油的背包,手里拿着撬棍和打火机。
一切顺利得让他们觉得可笑。
当他们刚刚靠近主建筑,准备撬开一扇侧门时,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响起。
研发中心内外所有灯光“唰”地全部亮起,将整个区域照得如同白天!
十几个手持器械的安保人员从各个隐蔽的角落现身,形成了合围。
“警察!不许动!放下武器!”为首的安保人员厉声喝道,声音通过扩音器放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两个混混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场吓傻了,下意识地举手投降。
“苏哲!你涉嫌策划并指使纵火、破坏生产经营罪!立刻投降!”
苏哲被反铐双手,押上警车。
在他被塞进车门的前一刻,他看到了我。
我就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神情平静,来看一场早已知道结局的戏。
他所有的愤怒和不甘在这一刻爆发,拼命挣扎着,对我发出嘶吼:
“林熙!你这个毒妇!你算计我!你不得好死!”
我缓缓走上前,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哥哥,
“苏哲,”我的声音冰冷,“我给过你,也给过苏家很多次机会。”
“我提醒过城南的风险,你们说我不知天高地厚。”
“我容忍你一次次挪用公款,你骂我是你家养的狗。”
看着他扭曲的脸,我继续说:“苏哲,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我们之间的区别,从来不是谁更狠。”
“而是我用的,是这里。”我指了指自己的头,“而你,只会用这里。”我的目光落在他因为激动而青筋暴起的拳头上。
警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他后续所有不堪入耳的咒骂。
苏哲因涉嫌纵火罪,雇凶伤人罪等多项罪名,数罪并罚,被判处十五年。
他的人生,将在监狱之内彻底腐烂。
苏国栋在病床上接到了公司正式破产清算的通知,当晚病情恶化,没能熬过去。
养母在得知苏哲判决结果后,彻底崩溃,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苏悦得一天打三份工,才能支付的起母亲的治病钱。
听说后面苏悦实在受不了了,扔下了母亲,一走了之。
曾经显赫一时的苏氏家族,就此烟消云散,成为了海城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未办。
10
我独自驱车来到了城市边缘。
一片有些年头的建筑出现在眼前。
斑驳的墙面上,还能依稀辨认出晨光福利院几个褪色的字。
这里,才是我一切开始的地方。
院长妈妈早已接到通知,带着几位老师迎了出来。
她老了很多,头发花白,背也有些佝偻,但那双眼睛,依旧是我记忆中那般慈和与清澈。
“小熙!不,林总,您来了。”她有些拘谨,双手在洗得发白的围裙上擦了擦。
我快步上前,在她即将弯腰之前轻轻扶住了她的手臂,就像很多年前,她扶起那个在院子里摔倒哭泣的小女孩一样。
“院长妈妈,”我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叫我小熙就好。这里,永远都是我的家。”
我握住了她布满老茧,粗糙却温暖的手。
这双手,曾经给过儿时的我,为数不多的,真实的温暖。
在院长那间简陋的办公室里,我拿出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
“院长妈妈,这是我以个人名义,为院里设立的一笔永久性基金。”我将文件轻轻推到她面前,
“它的收益,将用于改善所有孩子的生活,确保他们每天都能吃到牛、鸡蛋和肉食;更换所有老旧的寝具和取暖设施;聘请更好的心理辅导老师。”
我一项项说着,院长妈妈的眼圈渐渐红了。
“最重要的是,”我郑重地看着院长妈妈,
“我将成立一个星辰教育基金,任何从院里出去的孩子,只要他们想读书,无论大学、研究生甚至是博士,所有的学费,生活费,由基金无条件承担。
他们不必因为出身,而折断飞往更高天空的翅膀。”
院长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紧紧握住我的手,一遍遍地说:“好孩子,好孩子。回来了,真好……”
我无法改变自己的来处,但我可以照亮更多从这里出发的孩子的归途。
我不是谁的替身,也不是谁的纪念品。
我是林熙。
未来,还很长。
但这一次,每一步,都将踏在我自己选择的道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