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蘅上完课,还要侍奉李达川沐浴,她一盆水泼过去,把小胖子浇成湿胖子。
李达川穿好衣服从净房出来,徐蘅照例奖赏他一颗乌梅干。
李达川吃的意犹未尽,“再给我一颗。”
“小公子,我有一事相求,若你愿意助我,我把我所有的乌梅干全给你。”
“何事?”李达川问道。
“晚间,我听大师兄讲课,还有些不懂的地方——”
李达川打断她,“有何不懂之处,尽管问我。小师兄比你多学几年,会的自然比你多。”
徐蘅偷偷翻白眼,这小胖子适才在书房睡得比猪还香,信他的学问不如直接给病人下毒死的更舒服些。
“我想借几本师兄书房的书看看,但我羞于开口,可否劳烦小公子借?”
其实慕容厉书房的书在卖书的铺子也能买到,但是慕容厉的书上有他亲手做的批注,千金难买。
她不敢开口跟慕容厉提借书,怕他一口拒绝,若是以后关系再亲近些,熟稔些,那时开口更稳妥。
这么点小事,李达川一口答应下来,顺便也能在慕容厉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勤奋好学。
徐蘅从袖中掏出最后一包乌梅干,送给李达川,“小公子,乌梅干在我们苏州不过是寻常零嘴,我还会做薄荷蜂糖,马蹄糕,绿豆糕,桃花酥……外皮酥脆,内馅细腻软绵,红豆沙与酥皮的口感交织……”
把自己都说馋了,父亲去世后,婶娘对她们孤儿寡母苛刻,徐蘅有时趁夜深人静,去厨房偷些食材,做糕饼点心,拿到街上兜售,赚些铜板,给母亲看病。
李达川哈喇子流一地,“当真?”
“绝非虚言。”徐蘅想了想,装作随意提点:“可惜咱们院子只有一口烧水锅,若是有小厨房就好了。”
说着,觑一眼若有所思的李达川,今后能否给自己改善伙食,全仰仗李小公子的能耐。
翌日一早,徐蘅到李达川房间伺候他洗漱,李达川说到做到,给徐蘅两本慕容厉书房拿的书。
“你偷偷地看,别让我表哥发现,看完马上还我,顺便写一篇读后感悟,免得师兄问起,我答不出来。”
徐蘅接过书,妥帖的放在胸前衣襟内。
等慕容厉带李达川去仁济堂后,徐蘅给自己泡了一壶菊花茶,坐在窗前,心无旁骛的看书,时不时把不懂的地方记下来,等晚上请慕容厉指点迷津。
她不知慕容厉为何突然对她和颜悦色,顾不上思虑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珍惜当下。
及至晌午,徐蘅收拾好书本,前去厨房后堂食饭,去晚了,只剩馒头咸菜可吃,她吃惯稻米,饼子馒头回回噎死她。
若是能捞到一点菜汤,拿馒头蘸着吃,倒是容易下咽一些。
去厨房后堂,需穿过花园小径。
慕容家真乃簪缨世家,花卉无所不有,四时不谢,八节长春。玉树亭亭阶彻,金莲冉冉池塘。说不尽千般花卉,数不了万种芬芳。
清风拂柳,徐蘅揪住一截掐断,观音甩枝般甩来甩去。
她离开苏州来到上京城这些时日,头一回心情恣意,走走左边,走走右边,哼了两句苏州的小曲,没有慕容厉的怒容,没有不待见她的师兄师姐们取笑,只暴露给百花一抹倩丽的身影。
“娘。”徐蘅小声嘀咕,“保佑我顺利出师,可独立行走于人世间。”
正胡思乱想,迎面遇上从礼部都堂归家的慕容年。
师徒两人自膳厅一别,隔许久,竟然才碰上面。
徐蘅扔掉柳枝,赶紧行礼,“徒儿见过师傅。”
慕容年上朝早,退朝后公务缠身,时常不在家,他见徐蘅往西走,好心提点她,“蘅儿,膳厅在东,你走错方向了,快去,正是用饭时辰。”
徐蘅直说道:“师傅,徒儿不去膳厅用饭,去厨房后堂。”
“为何?”慕容年皱眉不悦,“老夫受你娘所托,千里迢迢将你从苏州带回上京,收你为徒,令慕容厉教你医术,你怎可自轻自贱,甘愿为奴?”
“师傅,请息怒。”徐蘅双膝跪地,坦荡荡道:“膳厅内皆慕容氏子弟亲眷,聊家常议生意,徒儿乃外人,坐于其中,使得师兄师姐们有所顾忌,不能畅所欲言,实在有愧。”
徐蘅停顿片刻,“师傅,一箪食一豆羹,足以饱腹。我自知不能与管夷吾、孙叔敖、百里奚相比,但我欲穿花寻路,入白云深处,不负师傅教诲。”
“绝非自轻自贱。”她着重强调。
慕容年听罢,亲自将徐蘅扶起,感慨道:“蘅儿,你有这般志向,为师欣慰。”
听到夸奖,徐蘅不好意思低下头,脸面浮起羞意,悄声道:“师傅,您平白收我做徒儿,我自知万幸,也想努力给师傅您长脸,叫别人说不出三道不了四。”
慕容年大笑,他原先有六个徒弟,都是慕容家的孩子,慕容厉本事大,人傲气,天赋异禀掩不住狂。
亲闺女慕容慈寡言少语;慕容博文悟性低憨厚老实,慕容博丰不用功尽耍小聪明,慕容博雁心思不在学医。
李达川,不提也罢。
除了慕容厉,其他徒弟不管怎样,都惧怕师傅。
哪有像眼前老七这么灵秀的?
只有徐延之那样的人才能生出这样的女儿啊!岁宁又怎会挑错人呢。
慕容年问:“慕容厉可有教你研修医术?”
徐蘅点点头,“师兄为人宽厚,待我如自家姐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徒儿甚是感激。”
慕容年放下心来,“慕容厉医术不在师傅之下,你跟着他好好学,以你的聪慧,假以时日,必能独当一面。”
一席话,烧开徐蘅心里烫着的一壶酒,醇香浓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