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妄合上文件,抬眼望向林雀:“不过,有个前提。”
“说。”
“我身为大股东,你新公司的业务,我需要保留一票否决权。”
林雀淡淡回复:“可以,是你的作风,我不意外。”
“当然。”他承认得很快,“你要走我铺的路,就不该忘了我这个引路人。”
林雀没再多言,接过文件伸手拿起笔,落笔前停了一秒,像是在等他补一句什么。
江妄果然开口:“你知道么,林雀,我们之前的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
林雀没抬头:“你才知道?”
“那我现在是不是花十个亿,交到你这个朋友了?”江妄调侃道。
林雀签完字,把笔搁下,声音清冷:“算互相结清了,朋友谈不上。”
江妄接过文件,折好,动作不紧不慢。
收好后,他站起身,顺手扶了扶椅背,似笑非笑:“那就重新认识,只是这回你别演戏,我想看看你的真本事。”
林雀也站起身,望着他:“我不演了,你也别想导戏。”
他说:“没问题,我就看着,看你走哪儿、怎么摔,怎么回来求我。”
林雀没再理他,转身离开。
门口风吹进来,窗边纸灯一晃,她的影子落在木地板上,越拉越长。
江妄低头看着她签的那页纸,指腹一点点地摩着她的名字,像是在读一封林雀欠他的情书。
这是一场迟来的正式相识,而江妄早就知道,他和林雀之间不是爱不爱的问题,而是谁能撑到最后不低头。
林雀以为签了字就能退场,江妄却知道——这不是结束,是开局。
几天后会议安排在江氏集团艺术投资部门的多功能厅,灯光冷,空气里带着消毒水与纸浆文件混杂的味道。
会议桌一字排开,林雀坐在第二位,身旁是顾长歌,再往首位看,是江妄。
他来得比预定时间晚五分钟,走进会议室时没看任何人,只抬手按了下茶几上的遥控器,大屏幕随即亮起,文件自动投出。
“例行会,看看最近你们都做了什么。”江妄说这话时语气轻淡,像是家长巡视学生作业,懒得评判,只等结果。
林雀翻了翻面前那份打印材料,是她这周整理的展览计划初稿。
她还没开口,身后却有人坐下了。
她闻到一股极淡的茉莉香。
“真巧,刚好赶上。”女人的声音不急不缓,“抱歉路上临时接了个电话,耽误了几分钟。”
林雀转头看过去,那人已经落座。
黑色收腰风衣,耳坠是白金的,她笑得不张扬,却一眼看得出是个狠角色。
江妄偏头看她,微微点了下头:“贺听芷小姐是这次项目的联合顾问,后续我会请她参与部分内容审核。”
话一出,林雀轻轻顿了一下,意见越多,分歧越大,江妄私自带了个强势的外人进来,是想让她为难。
顾长歌开口打圆场:“贺小姐我也久仰大名,长期做国际艺术基金管理,经验确实比我们丰富,江总能找到贺小姐帮忙,有心了。”
贺听芷侧头:“顾总太抬举我了,我们这种做资本的人,在艺术面前也只是陪跑者。”
她说这话时看了林雀一眼,语气无波无澜,却像水面落针。
林雀翻开文件,重新整理了一遍语气:“我们这几天的工作进展在这里,展览主题框架初步搭建,空间预设方案也在调研阶段。”
她话没说完,贺听芷便轻轻落下一句:“我简单浏览了你提交的方案,从表达来看,情绪是比较强的,确实很‘个人’。只是不知道后续在落地上会不会显得……太散。”
她没有说“差”,却比“差”更难反驳。
顾长歌偏头,语气依旧温和:“带个人情绪也未必是坏事,这毕竟是艺术领域,这次主题本就是从‘镜像认知’切入,林小姐的方案在视觉表达上也做了细致构建。”
贺听芷点头:“我不是反对情绪,只是觉得表达可以更有结构性。”
这句话就像绕了一圈,又绕回了起点。
江妄没吭声,低头翻着资料,像什么都没听见。
片刻后,争论停止,江妄笑着看向林雀:“我觉得贺小姐说得很有道理,展览一旦放进公共空间,就不再是你一个人的表达。林小姐,这点你该明白。”
林雀没有动,只轻声应了句:“我明白。”
但她眼底的锋意并未收起。
那一刻,林雀意识到——这不再是汇报会,而是一次对她主导权的试探与削减。
贺听芷轻抿了口茶,随手翻着文件:“我不是有意打断林小姐的节奏,只是……如果项目失败,我们资本这边可能损失不止是钱。”
顾长歌合上文件,轻轻叩了一下桌面:“所以才需要策展方和资本方之间明确边界,如果资本方过多干涉,那意见分歧多,项目进度会变慢甚至被推翻,对双方都不利。”
他语气不重,却像在为林雀兜住一句。
江妄抬眼看了顾长歌一眼,嘴角勾着点笑意:“顾总真是越来越会当中间人了。”
顾长歌笑得温润:“做生意久了,习惯让彼此都体面。”
“今天就到这。”江妄抬手合上文件,“回去各自把方案细化,三天后我约场地,实地走一遍。”
众人起身,林雀最后离开。
她经过贺听芷身边时,听见她低声说了句:“改天我们单独聊聊,我很想听听你对展览情绪调性的理解。”
林雀不理解私下见面有什么意义,只是点头:“好。”
她的眼神不算友善,也不锋利,是一种极冷静的防备。
林雀知道,今天这场会议,不是她输了,是游戏规则变了。
而江妄——这个私自改变规则的人,笑得最从容。
会议结束,人群陆续散去。
林雀夹着文件往外走,步子不快。
顾长歌落在她左侧半步,没刻意靠近,也没有拉开距离。
电梯厅铺着大理石,白光一层层铺下来,打得人有些眩。
“贺听芷刚才那几句,你守得住。”顾长歌鼓励林雀道。
“也只能守住。”林雀淡淡地应了一句,“她说得没错。”
“她说的是资本视角,不是艺术对错,你不需要为了她几句话改变初心。”
林雀没有接话,调整了一下手里的资料袋,让封口扣得更紧一点。
电梯“叮”地一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