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你过关。”
苏思邈又从裤兜摸出一个皱巴巴的作业本:“已知甲乙两辆自行车同向……”
“停停停!”张家老三猛按车铃,“大喜日子考算术?小舅子你成心呐!”
“你自己都算不明白,还考你姐夫。”
“你二姐夫再怎么说也是机械厂出身,算数不比你一数学不及格的人明白?”
“就是!”穿海魂衫的小伙起哄,“不如让新郎官做五十个俯卧撑!”
顾立东二话不说趴在地上,五十个俯卧撑对他而言太过轻松了,身上汗珠子都没有一滴,每一个俯卧撑都十分标准。
“少了,少了,再来五十,不,一百个!”
“一,二,三,三,二,一,二……”
“苏老三你数学比我家三岁孙子都差,该让新娘子来数才对。”
女人们瞅着他绷出肌肉线条的手臂咬耳朵:“二丫往后可享福了,这身板准能三年抱俩。”
“可不,掉福窝里。”
“新娘子来啦!”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苏玉兰挽着苏长征的手从楼梯往下走,碎花衬衫加工装裤,很常见的款式,但她腿长,即便裤子不合尺寸更宽松也一样好看,还显得人更娇小纤细。
戴了张红盖头,那件剪坏的连衣裙改的,展开是一朵简单的牡丹花,花蕊用金色细线勾得仔细。
在众人的起哄中,顾立东来到苏玉兰面前,用颠勺大锅饭都未颤抖的手颤着把红盖头掀开。
又见苏玉兰乌油油的长辫盘成云髻,鬓边红头绳结的蝴蝶振翅欲飞,当她抬眼时晨露沾睫,唇角梨涡里盛着七分羞三分甜,恰似雨后新绽的玉兰。
整个筒子楼突然安静了半拍。
“乖乖……新娘子比挂历上的还俊!”
不知谁惊叹出声,方才还围着苏思邈起哄的半大小子们,此刻全抻着脖子往卡车那边瞅。
“玉兰同志。”顾立东的声音像淬了火的钢,目光扫过姑娘发梢颤巍巍的红头绳,“我来接你。”
苏玉兰垂眸浅笑,应了声:“好。”
顾立东又向苏长征慎重承诺:“爸,我一定会照顾好玉兰的。”
苏长征听着这话人却有点颤,沉默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来,又颤着手把人交了出去。
他也终于张口吐出一个字:“好。”
掌声如雷中,顾卫东掌心贴在苏玉兰后腰往上一托,她便轻飘飘落进副座,不知谁牵头跟录音机一起唱起《东方红》。
卡车渐行渐远。
王妱娣目睹卡车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眼泪不知怎地就滚了出来,滴在了手上空荡荡的瓜果盘上。
不过她也没时间心伤,家里还有个大闺女等着呢,今儿还有下一轮。
可筒子楼的热闹却少了好多,连苏思邈都没什么兴致,他还记得上午的话,他大姐说她不当伏地魔,骂他是吸血鬼。
他真的是吸血鬼吗?他如何才不做吸血鬼?
……
苏玉兰扶着车座边缘的手沁出薄汗,铁皮座椅被晒得发烫,隔着裤子都能觉出几分灼意。
主要是想到顾立东那抖得快散架的自行车技术,这摩托车……换她骑,好像她也不会啊。
“立东哥你慢点开。”小腿肚不由得绷紧。
谁知顾立东这回骑的还真不错,很稳当,和歪歪扭扭的自行车不一样。
苏玉兰诧异地松开攥皱的衬衫,晨露般清亮的笑声落在风中:“立东哥这车骑得倒比二八杠还稳当!”
顾立东耳尖微红,握着离合的手下意识松了松,引擎立即发出抗议的轰鸣:“咱爸教的,他虽然是机械厂的,但年轻时有幸合拆过苏联老摩托的发动机。”
苏玉兰好奇:“那立东哥你怎么没跟叔学机修?”
顾立东还没回答,后面几个骑车的先笑开了:“顾叔机修很厉害,但教人嘛……全机械厂的人无所不知,这顾叔教徒弟,那可真是关二爷绣花——”
“噗嗤噗嗤。”话没说完就被中山装青年撞歪车头,蓝布挎包里叮叮当当滚出两枚生锈齿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