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死寂,蚀骨冰水浸泡着凌雪每一寸肌肤。剧毒如活物在经脉中啃噬,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冰魄玄气与九幽噬魂毒的殊死绞杀。她将自己更深地沉入寒水,只留口鼻在墨玉般的冰面上,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细碎冰晶。
“嗡——”
潭心那朵新凝结的霜莲骤然碎裂。
凌雪猛地睁眼,瞳孔深处冰芒一闪而逝。几乎同时,三道凝练如实质的杀意自三个方向钉入寒潭,冰封的潭面“咔嚓”一声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没有风声,没有破空之响。只有三道漆黑的锁链,如同从幽冥深处直接钻出的毒蛇,无声无息地撕裂冰层,瞬间缠绕上凌雪浸在水中的脚踝、腰肢和脖颈!锁链并非实体,而是纯粹的阴冷魔元凝聚,其上浮动着密密麻麻的细小符文,每一次符文闪烁,都有一股冻结灵魂的寒意和撕裂神魂的剧痛疯狂涌入。
**幽冥锁魂阵!** 影阁猎杀棘手猎物的惯用手段,以魔元化链,缚身锁魂,消融反抗意志。
“癸组办事,束手就死,留你全尸!” 一个沙哑如砂纸摩擦的声音从左侧冰崖的阴影里传来。三道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鬼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裂开的冰窟边缘,呈三角之势将凌雪死死围住。清一色的夜行玄衣,脸上覆着毫无表情的惨白面具,只余眼洞处两点幽绿鬼火般的眸子。
脖颈上的锁魂链骤然收紧,冰冷的符文几乎要勒进皮肉。凌雪闷哼一声,冰魄玄气本能地反冲,一层薄霜瞬间覆盖住缠绕的魔元锁链,但符文闪烁得更急,寒意与撕裂感成倍暴涨,喉间涌上腥甜。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神识却如被万针攒刺。
不能硬抗!念头电转间,凌雪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借着锁链拉扯之力,整个人更深地沉入刺骨寒水之中。冰水瞬间淹没头顶,刺骨的寒意激得她灵台一清,锁魂阵带来的神魂撕扯感竟被这极致的冰寒暂时压制了一瞬!
就是现在!
她右手在水中闪电般一划,五指成爪,掌心凝聚的冰魄玄气瞬间将周遭潭水冻结、压缩、塑形!一支三尺长的尖锐冰锥在幽暗的潭底瞬间成形,锥体剔透如水晶,却散发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气。
“起!” 心中一声低喝,凌雪左手猛地拍向潭底淤泥,身体借助反冲之力,如同离弦的冰箭,顶着缠绕周身的锁魂链破水而出!带起的水花在空中便被残留的冰魄玄气冻结,化作漫天细碎的冰晶雾霭,瞬间弥漫了整个冰窟。
视线陡然被阻!
“雕虫小技!” 右侧的杀手冷哼一声,双手结印,缠绕凌雪的锁魂链符文大亮,魔元汹涌灌入,意图将她直接勒毙于雾中。
然而,冰雾非但未散,反而愈发浓重。凌雪的身影在雾霭中如同鬼魅般飘忽不定,每一次闪动,都带起更浓的寒气与更迷蒙的冰晶。锁魂链上传来的力道忽左忽右,难以捉摸其真身所在。
“小心!她在借雾遁形!” 正前方的杀手最先察觉不对,厉声示警。他手中多了一柄薄如蝉翼的漆黑短刃,刃锋上流淌着诡异的绿芒,显然是淬了剧毒。他警惕地扫视着翻滚的冰雾,试图锁定那抹微弱的气息。
晚了!
一道极淡的冰蓝色影子如同融化的雪水,悄无声息地从他背后浓得化不开的冰雾中滑出。没有一丝杀意泄露,只有刺骨的寒意骤然逼近!杀手骇然转身,只看到一支晶莹剔透的冰锥,带着冻结灵魂的锋芒,精准无比地刺向他的咽喉!
太快!太近!他甚至来不及催动护身魔元。
“噗嗤!”
冰锥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他脆弱的喉骨,带出一蓬滚烫的血雾。那血雾尚未落地,便被冰锥散发的寒气冻结成细小的红色冰粒,簌簌落下。杀手眼中的绿芒瞬间熄灭,身体僵直地向后倒去,砸在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一击毙命!
“老三!” 左侧的杀手发出惊怒交加的嘶吼。同伴的瞬间死亡让他心神剧震,锁魂链的控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迟滞。
就是这千分之一刹那的迟滞!
凌雪的身影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在冰雾中一个不可思议的转折,以毫厘之差避开了从右侧袭来的、带着腥臭毒风的刀气。然而,左侧杀手含怒劈出的那道凝练刀气,却已如跗骨之蛆,撕裂浓雾,直劈她因闪避而暴露出的左侧肩胛!
刀气未至,那股阴冷腐蚀的劲风已激得她左肩肌肤泛起鸡皮疙瘩。凌雪瞳孔骤缩,避无可避!她猛地拧身,将冰魄玄气疯狂凝聚于左肩,试图硬抗。
“嗤啦——!”
刀气狠狠劈在护体冰罡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冰罡只阻挡了一瞬便宣告破碎,残余的刀气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贯入她的左肩!
“呃啊!” 钻心蚀骨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左肩的骨头仿佛被瞬间碾碎,一股阴寒歹毒的魔元顺着伤口疯狂钻入,与她体内本就狂暴的九幽噬魂毒剧烈冲突,互相撕咬!凌雪眼前一黑,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得向后踉跄数步,脚下冰面寸寸碎裂。左肩伤口处,深可见骨的创面边缘,肌肉呈现出诡异的灰绿色,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蔓延、腐蚀!剧毒!
“贱人!给老三偿命!” 左侧杀手双目赤红,趁她立足未稳,手中淬毒短刃化作一道凄厉的绿芒,直刺她心口!速度比之前快了何止一倍!
死亡的阴影笼罩而下。凌雪强忍左肩撕裂般的剧痛和体内两股剧毒的疯狂对冲,右手紧握的冰锥已在刚才格挡时被刀气震碎大半。她眼神骤然变得比寒潭更深邃,一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狠厉涌起。不退反进!
她身体以一个违反常理的微小幅度侧偏,险之又险地让过毒刃刺向心脏的致命轨迹。嗤!毒刃深深扎入她左臂外侧,剧痛再次袭来,但她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借着这侧身贴近的瞬间,她仅剩的右手并指如剑,凝聚了全身残余的冰魄玄气,指尖迸发出一点刺目欲盲的冰蓝寒星!
“冰魄·点星!”
指尖如电,精准无比地点在左侧杀手因全力刺击而暴露的、毫无防护的太阳穴上!
“啵!”
一声轻响,如同冰珠碎裂。杀手前冲的身体猛地僵住,脸上狰狞的表情凝固。一点冰蓝自他太阳穴处迅速扩散,瞬间覆盖了整个头颅,将他化作一座表情扭曲的冰雕。冰雕内部,脑髓与神魂已被极致的寒气彻底冻结、粉碎。
“砰!” 冰雕砸落冰面,碎裂成无数带着血肉的冰渣。
短短几个呼吸,两名影阁精锐毙命!
冰雾渐渐散去,露出凌雪摇摇欲坠的身影。左肩和左臂鲜血淋漓,灰绿色的毒痕在雪白的肌肤上狰狞蔓延,体内两股剧毒的冲突让她五脏六腑如同刀绞,嘴角不断溢出带着冰渣的黑血。她拄着半截冰锥,勉强支撑着身体,冰冷的眼神死死锁住仅剩的最后一名杀手——那个最初在冰崖阴影处发声的人。
这杀手显然比死去的两人更老辣,也更沉得住气。他没有因同伴的死亡而暴怒失智,反而在凌雪击杀左侧杀手时,悄无声息地后退了数步,重新隐入一块巨大的冰岩阴影中,气息收敛得近乎完美。此刻,他惨白面具下的幽绿眼眸,如同打量猎物的毒蛇,冰冷地扫过凌雪身上两处可怕的伤口和她苍白如纸的脸。
“不愧是身负冰魄玄气的猎物…果然难缠。” 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和更深的贪婪。“可惜,到此为止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一枚漆黑如墨、边缘却流转着暗红血光的令牌凭空出现,悬浮在他掌心之上。令牌正面刻着一个狰狞的鬼面,背面则是一个古篆——“癸”字!一股远比之前锁魂链更精纯、更阴冷的魔气波动自令牌散发出来,仿佛打开了连接幽冥的门户。
凌雪的心猛地一沉。这令牌的气息…远超刚才的锁魂阵!
杀手眼中绿芒暴涨,声音带着一种宣判般的残酷和一丝病态的兴奋:“能逼我动用‘癸七令’,你足以自傲了!待少主亲至,定将你神魂抽出,点成九幽魂灯,永世煎熬!”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手中癸七令向凌雪掷出!令牌离手瞬间,迎风暴涨,化作一面丈许大小的漆黑鬼面巨盾,盾面上那张扭曲的鬼脸仿佛活了过来,张开獠牙巨口,喷涌出滔天的黑色魔焰,如同来自地狱的洪流,带着焚烧灵魂的恶毒诅咒,朝着凌雪当头罩下!魔焰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冻结、腐蚀,发出滋滋的哀鸣!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凌雪甚至能闻到魔焰中那股硫磺混杂着腐朽灵魂的恶臭。体内冰魄玄气在连番激战和剧毒侵蚀下早已枯竭,九幽噬魂毒更是趁机疯狂反扑,冲击着她的心脉。
真的要葬身于此?
不!
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不甘与戾气轰然爆发!她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刺激下榨出最后一丝潜力,将残存的、带着冰渣的鲜血混着最后一点冰魄本源,尽数喷在手中那半截冰锥之上!
“给我…破!”
冰锥瞬间染上凄艳的血色,爆发出一种决绝的、玉石俱焚的惨烈寒芒!她不再防御,不再闪避,将所有力量,所有意志,都灌注在这一掷之中!
血色冰锥脱手而出,化作一道撕裂魔焰的血色流星,带着冻结万物的极致寒意和凌雪最后的不屈意志,悍然射向鬼面巨盾中心那张咆哮的鬼口!
“轰——!!!”
冰与火,血与魔,在狭窄的冰窟中轰然对撞!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巨兽,疯狂撕扯着周围的一切。坚硬的玄冰岩壁被炸开巨大的缺口,潭水被卷起数十丈高的巨浪又在瞬间冻结成冰棱。刺眼的光芒与毁灭的轰鸣吞噬了所有。
混乱的能量风暴中,一道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狠狠抛飞出去,重重砸在后方布满裂痕的冰壁上,又颓然滑落。是凌雪。她周身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布满裂痕的冰甲,那是冰魄本源最后的守护,此刻也寸寸碎裂,化为齑粉。左肩和左臂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与灰绿色的毒痕交织成可怖的图案。她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喘息都带着冰渣和血沫,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在剧痛和剧毒的撕扯下摇摇欲坠。
风暴渐渐平息。
那面癸七令所化的鬼面巨盾,中心位置赫然被洞穿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边缘残留着血色冰晶,整面盾牌光泽黯淡,哀鸣一声,缩小变回令牌本体,“当啷”一声掉落在远处的冰面上。
而那个仅存的杀手,癸七令的主人,此刻正踉跄着从一块被炸塌的冰岩后站起。他胸前的黑衣被撕裂,露出里面一件闪烁着乌光的软甲,软甲中心位置凹陷下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显然,那血色冰锥的大部分威力被这件保命软甲挡下,但残余的冲击力和那恐怖的冰魄寒气依然让他内腑震荡,嘴角溢出一缕黑血,面具下的脸色想必也极其难看。
他死死盯着瘫软在冰壁下、气息奄奄的凌雪,幽绿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更深的杀意。这女人,油尽灯枯之下,竟还能毁了他的癸七令,甚至差点要了他的命!
“好…好得很!” 他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怒火,一步步朝凌雪逼近。每一步落下,都在冰面上留下一个带着寒霜的脚印。手中,再次凝聚起一柄漆黑的魔元匕首,刃锋上绿芒吞吐,比之前更加凝练、恶毒。“我倒要看看,你这冰做的骨头,还能硬到几时!”
凌雪挣扎着想动,但身体如同灌了铅,又像被无数冰针钉住,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视线开始模糊,杀手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越来越近。死亡的冰冷气息,几乎要贴上她的皮肤。
就在那淬毒匕首高高扬起,即将刺落之际——
“噗!”
一声闷响,并非匕首入肉的声音。
杀手的脚步猛地顿住,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一截尖锐的、染血的冰棱,从他心口位置透了出来。冰棱的尖端,还带着他温热的血液,瞬间被寒气冻结成红宝石般的晶体。
他艰难地扭过头。
只见凌雪瘫倒的位置旁边,一块因爆炸而松动、尖锐如矛的玄冰棱柱,不知何时被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以脚尖极其隐蔽地踢断,又借着身体的微小挪动,将断口对准了他的方向。而他因愤怒和伤势,心神激荡之下,竟毫无防备地踏入了这最后的陷阱!
“你…” 杀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声,眼中的绿芒迅速黯淡下去,充满了不甘和怨毒。他手中的魔元匕首无力地滑落,身体向前扑倒,重重砸在冰冷的潭面上,溅起一片带着冰渣的血花。气绝身亡。
冰窟内,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寒潭水波轻荡的微响,以及凌雪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喘息。
她瘫在冰壁下,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左肩和左臂的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神经,体内九幽噬魂毒失去了冰魄玄气的压制,如同脱缰的野马,疯狂冲击着残破的经脉,每一次冲击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痛苦。冷汗浸透了破碎的衣衫,紧贴着冰冷的肌肤,带来刺骨的寒意。
目光艰难地移动,落在不远处那面跌落在地的癸七令牌上。黑色的令牌,在冰面幽光的映照下,边缘那抹暗红血光显得格外妖异。
“少主亲至…你必死…” 杀手临死前那怨毒的声音,如同魔咒般在她耳边回荡。
夜无痕…影阁少主…他要来了?
一股比寒潭之水更冷的寒意从心底升起。她挣扎着,用唯一还能动的右手,五指深深抠进身下冰冷的冰面,拖动着残破的身躯,一寸寸,朝着那枚癸七令的方向挪去。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钻心的剧痛,在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混杂着冰屑和暗红血水的痕迹。
指尖终于触碰到那冰冷的令牌边缘。入手沉重,非金非木,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她费力地将令牌翻转过来,目光落在背面那个狰狞的“癸”字上。在“癸”字的下方,果然刻着两个更小的、却透着森然杀气的古篆数字——
**癸七**。
血水顺着她颤抖的指尖,滴落在冰冷的数字上,瞬间冻结成暗红的冰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