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阁内烛火摇曳，案上摆满了翡翠虾仁、芙蓉鸡片等精致菜肴。
夜灵宣一手撕着金黄酥脆的烧鸡，一手端着青瓷碗喝汤，油星子沾在嘴角也浑然不觉。
沈凝雪看着女儿大快朵颐的模样，眉眼间满是宠溺：“宣儿，你这般吃相当心找不到夫君。”
侍立在一旁的小梨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地看向自家小姐。
夜灵宣头也不抬，含糊不清地应道：“找不到就不找喽！”
“胡说！”
沈凝雪坐直身子，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女儿突然放下碗筷，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母亲，爹对你好吗？”
话音刚落，秀嬷嬷立刻接过话头，笑容满面地说：“小姐，老爷对夫人极好，老爷可疼夫人了。”
沈凝雪脸颊微红，娇嗔道：“秀荷，宣儿还小不许胡说。”
夜灵宣却不依不饶，歪着头问道：“秀姨，我爹对母亲极好为何还要纳妾？”
屋内气氛瞬间凝固，秀嬷嬷脸上的笑容僵住，沈凝雪的眼神也黯淡下来。
沉默片刻后，沈凝雪轻声开口：“因为你祖母嫌我来路不明。”
“嗯？来路不明？”夜灵宣顿时来了兴致，凑到母亲身边。
沈凝雪轻轻叹了口气，回忆起往事：“我是将军打仗时在战场上捡的，当时将军看我可怜便留了我一命。
一众将士认为我是细作，要求将军杀了我，将军不忍滥杀无辜，便用他的人头担保说若我是细作，他愿意……
后来我就一直跟在将军身边伺候他，闲暇时我就帮众将士们洗衣做饭缝补。
时间长了，众将士也相信了我。
我和将军在军中一处就是四年，慢慢的我们有了感情，将军也离不开我。
后来他就把我带回将军府要娶我为妻，可是老夫人不同意，说我来路不明配不上将军。
为此将军和老夫人吵了一大架，最后老夫人拗不过将军，说想要娶我可以，但是得一并娶了相府庶出的卫莲儿。
将军本不同意，是我不想让他和老夫人闹的太僵，便说服了他。
将军给老夫人说正妻只有一个，那便是我，卫莲儿只能做妾室。
老夫人无奈最后点头同意了。”
夜灵宣皱着眉头追问：“母亲，难道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沈凝雪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到现在也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那既然爹爹不喜欢卫莲儿，为何又要跟她生孩子？”夜灵宣的话让空气再度凝滞。
沈凝雪神色复杂，幽幽道：“这都是老夫人做的，你祖母让卫莲儿给你爹下了药，然后就有了弘雨和书澜。”
“那夜嘉柔呢？”
“是你爹打了胜仗回来，庆祝时酒喝多了，然后就被卫莲儿钻了空子。”
夜灵宣摸着下巴，喃喃自语：“也就是说我爹一共才碰了卫莲儿两次？结果次次都中奖了？”
“宣儿，你胡说什么呢！”沈凝雪脸颊绯红，又羞又恼地瞪了女儿一眼。
夜灵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尴尬地干笑两声：“没什么，没什么……”
可心里却暗自思忖：和自己母亲讨论自家爹的这种事确实有辱斯文，不过仔细想来，这卫莲儿怀孕的概率是不是太高了些？
“母亲，您住在那么偏僻简陋的院子里，爹难道不管？”夜灵宣皱着眉，语气中满是愤懑与不解。
沈凝雪手抬眼望向女儿，目光中满是无奈与疲惫：“你爹这一去就是几年，家里都是老夫人和卫莲儿管家，你爹就是想管也管不到。”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
夜灵宣心中的怒火更盛：“那爹回来您就没给爹说吗？”
她迫切地希望能从母亲口中听到一个不同的答案，一个能改变现状的答案。
沈凝雪神色黯然：“说了有什么用，你爹走了她们还是这样对我。”
夜灵宣一时语塞，叹息了一声：“母亲，你才是我爹的正妻，为何要受她们的管制？
老夫人暂且不说，就卫莲儿，她只是个妾室，这么嚣张的爬到你头上来，欺负咱母女俩这么多年，您不觉得可笑吗？”
她看着母亲柔弱的模样，恨铁不成钢，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回了那句指责母亲软弱无能的话。
夜灵宣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母亲，那我是从一出生就傻的吗？”
沈凝雪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望着女儿，眼中泛起一层水雾：“不是，你四岁时去宫里参加宫宴，不小心掉进了荷花池。当时差点淹死了，是七王爷路过跳进池子救了你。”
回忆起往事，她的声音微微发颤：“你回到府里就发起了高热，我记得大夫开的药明明是有效果的，可不知怎得，你突然就傻了，大夫说是高热热傻了。紧接着我就倒下了，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了，唉。”
高热退去突然变傻，自己倒下后母亲也一病不起，若说这其中没有阴谋，无论打死谁她都不信。
就在此时，院外突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夜灵宣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沈凝雪蹙着眉望向门外：“院外何事这么吵闹，秀荷你去看看。”
“秀姨，你扶我母亲去休息，我去看看。”
小梨急忙上前：“小姐，奴婢跟你一起去。”
却被她抬手拦住：“不用，你们就在院子里睡觉，听到什么动静都不必理会。”
“宣儿，还是让秀荷去看看吧。”沈凝雪仍不放心。
夜灵宣转身时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你们安心便是。”
秀嬷嬷望着她挺直的脊背，轻声劝慰：“夫人，小姐是个有主意的，就听小姐的吧。”
沈凝雪轻叹一声，终究点了点头。
夜灵宣踏着满地月光，不紧不慢地往牡丹阁走去。
刚靠近，屋内便传来杀猪般的惨叫：“啊，蛇，快抓蛇！我的脸，我的屁股！你们都是死的吗，快把这畜生扯下来！”
丫鬟们的哭喊声此起彼伏：“小姐，你别动！”
“小姐你怎么啦，快醒醒啊！”
“快来人啊！”
整座院子乱成一团，灯笼在风中摇晃，将人影投射在窗纸上，宛如群魔乱舞。
夜灵宣倚着门框，望着院内鸡飞狗跳的景象，唇角笑意愈发浓烈。
待屋内的尖叫稍稍平息，她转身朝着老夫人的敬和轩走去。
路过梅香阁时，新一轮的惊呼又炸开：“救命啊！快拿刀砍死它！”
夜书澜尖锐的嗓音刺破夜空。
夜灵宣冷哼一声，眼底闪过一抹狠厉：“不是想玩吗，我就陪你们好好玩玩！”
借着夜色掩护，夜灵宣灵巧地翻墙潜入敬和轩。
她摸出怀中的火折子，轻轻一吹，火苗“噗”地窜起。
她毫不犹豫地将火折子扔进小厨房的柴火堆，干燥的茅草瞬间燃起，火苗顺着梁柱迅速蔓延。
“走水啦！走水啦！快来救火！”
片刻后，惊恐的呼喊声响彻夜空，管事婆子们举着水桶来回奔忙：“你们快去把老夫人喊起来，快去啊！”
混乱中，夜老夫人被下人慌慌张张地抬出院子。
夜灵宣趁机闪身进屋，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琳琅满目的首饰盒上。
她眼中精光一闪，一把扯开绣着金线的帘子，将翡翠镯子、玛瑙手串统统塞进包袱。
夜明珠的光芒映得她瞳孔发亮：“果然好东西都在这。”
她又打开衣柜，一件绣着金线祥云的诰命服映入眼帘，旁边放着精致的头冠。
夜灵宣的目光一下子被头冠吸引，那上面镶嵌的珍珠圆润如满月，宝石璀璨似星辰。
“这定能卖不少银子！”
她掏出匕首，三下五除二将珍珠宝石尽数抠下，装进包袱中。
而府内的呼救声、哀嚎声此起彼伏。
唯有夜灵宣置身事外，她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时而翻翻箱柜，时而找找角落，正忙着筹备她的启动资金。
一夜好眠的夜灵宣悠悠转醒。
她唤来小梨，神色严肃地叮嘱道：“小梨，今日把院门关好，谁来都别开，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记住了吗？”
夜灵宣虽然知道府里的那些刺头们今日都被混乱牵绊，无暇理会她们，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谨慎地嘱咐了一番。
小梨乖巧地点点头，眼中满是疑惑：“小姐您这是又要出去吗？”
夜灵宣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嗯！”
“知道了，小姐，我会守好院门的。”小梨认真地回答道。
夜灵宣背着沉甸甸的包袱，朝着当铺走去，不出意外，她再次来到了万金堂当铺。
当铺内，当掌柜的接过包袱，打开一看，里面的金银珠宝璀璨夺目，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在金银珠宝与夜灵宣之间来回打量。
过了许久，掌柜的终于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姑娘，你这些东西都是从何得来的。”
夜灵宣神色坦然，大大方方地说：“家里。”
而后，她微微挑眉，反问道：“这些东西有什么问题吗？”
掌柜的心中暗自震惊，他在这行当里摸爬滚打多年，自认为见过不少世面，可眼前这些东西，有些他竟闻所未闻，心中不禁暗忖：问题大了！
他斟酌片刻，说道：“姑娘，可否稍等些时辰，我把这些东西拿给东家瞧瞧，让他给您估个价。”
夜灵宣无所谓地耸耸肩：“没问题。”
掌柜急忙提起包袱，一路小跑着往七王府奔去。
当他气喘吁吁地敲响王府大门时，额头已满是汗水。
苏管家见他这般模样，连忙迎上来问道：“老金，你这是遇着什么大事了，这般着急？”
掌柜的顾不上喘气，急切地说：“快带我去见王爷。”
书房内，上官霆渊拿起包袱里那几颗醒目的大珍珠，目光深邃，喃喃自语道：“这珍珠本王怎么瞧着有些眼熟？”
掌柜的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说道：“王爷，这些东西是一个姑娘要典当的，小的眼拙估不出价格，还请王爷给估个价。”
上官霆渊将包袱里的东西吧啦一番，沉吟片刻后说道：“四千万两。”
掌柜的连忙应道：“是。”说着便上前去拿包袱。
上官霆渊却伸手拦住，淡淡地说：“这些东西就放这儿吧。”
掌柜的不敢有丝毫异议，恭敬地说：“是王爷。”随后便退了出去。
掌柜的找到苏管家拿了银票，又风风火火地跑回了当铺。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对着正在当铺转悠的夜灵宣拱手说道：“让姑娘久等了。”
夜灵宣看着他两手空空，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问道：“我的东西呢？”
掌柜的赶紧从怀中掏出银票，解释道：“姑娘的东西我们东家留下了，这是银票，一共四千万两，您清点一下。”
夜灵宣挑眉，心中也颇为震惊，没想到能卖这么多银子，不过她面上却依旧十分淡定，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待她数完银票后，对着掌柜的说：“那就告辞了。”
掌柜的客气地说：“姑娘，慢走。”
夜灵宣怀揣着银票，满心欢喜地朝着福宅行走去。
福宅行内，夏玉儿正坐在桌前对着账本发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泛黄的纸张。
“夏掌柜。”清冷的女声突然响起，惊得夏玉儿一哆嗦。
夏玉儿慌忙起身，福了福身：“姑娘您来了。”
夜灵宣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进来，从袖中取出两叠银票，递给她，道：“房契和地契就有劳夏掌柜了。”
夏玉儿接过银票，指尖微微发颤。
两千万两银票，叠在一起足有半寸厚，沉甸甸的重量让她心跳加速。
她抬眸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心中暗自思忖：这姑娘能一次拿出这么多银子，身份定不凡，若攀上她说不定……念及此，夏玉儿脸上堆满笑意，试探着问道：“不知姑娘的闺名是？”
“夜灵宣。”
“好耳熟的名字……”夏玉儿喃喃自语，突然瞳孔骤缩，脑海中闪过这两日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
她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险些失仪地惊呼出声：“姑娘，莫不是将军府的那个……”
“傻”字到了嘴边，她生生咽了回去，只瞪大眼睛看着夜灵宣。
夜灵宣神色淡然，轻轻点头：“是我。”
街道上那些关于她和七王爷婚事的闲言碎语，她早有耳闻。
她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外界如何评价，又与她何干？
夏玉儿回过神来，脸上笑意更甚：“看来姑娘并不是他们传的那般。”
夜灵宣轻“嗯”一声，语气波澜不惊。
夏玉儿连忙说道：“姑娘放心，铺子的事小女子定会为您办好的。”
夜灵宣微微颔首，随即开口问道：“夏掌柜，我想买些人，你可有认识靠谱的牙行？”
夏玉儿心中一喜，连忙应道：“有，我带姑娘去。”
“那就劳烦夏掌柜了。”夜灵宣说着，率先往门外走去。
夏玉儿快步跟上，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将军府的傻小姐？眼前的少女聪慧过人，行事果决，哪里有半分傻气？
而她，或许能借此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