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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黑暗。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胡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意识像沉在冰冷的海底,每一次试图上浮,都会被喉咙深处撕裂般的剧痛和腰椎、胃部传来的、前世般熟悉的、深入骨髓的尖锐痛楚狠狠拽回深渊。耳边是尖锐的、永无止境的耳鸣,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颅腔内疯狂搅动。

父亲…抽搐…抢救…

心电监护报警…回拨电话…

母亲和小棠惊恐的哭喊…

碎片化的记忆带着冰冷的绝望,如同深海巨兽,撕咬着他残存的意识。是他…是他那场被聚光灯撕碎的血色首秀!是他强行催动声骸之力引发的反噬!是他和父亲之间那脆弱而玄妙的精神连接的强制中断!害了父亲!

巨大的自责和恐惧像沉重的磨盘,碾碎了他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意识彻底沉沦,坠入无边的黑暗与剧痛的深渊。

……

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得刺鼻。

意识如同被粘稠的糖浆包裹,挣扎着,一点点从无边的黑暗和剧痛中剥离出来。首先感受到的是光。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铅块,勉强掀开一道缝隙,刺目的白光瞬间刺入,带来一阵眩晕和生理性的泪水。

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惨白的天花板,悬挂着的输液架,还有一滴一滴缓慢滴落的透明液体。

医院。

他转动干涩的眼球。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细微的吞咽都带来刀割般的剧痛,发不出任何声音。视线艰难地扫过床边——母亲胡文慧趴在床沿,头发凌乱,眼窝深陷,脸上泪痕交错,即使在昏睡中,眉头也紧紧锁着,一只手还死死抓着他没有打点滴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监测仪器规律的嘀嗒声。窗外是沉沉的夜色。

记忆的潮水汹涌回卷。血色首秀…喉间涌出的鲜血…父亲抢救…他猛地挣扎着想坐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响,如同濒死的风箱!

“小杨!” 胡文慧被瞬间惊醒,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看向他,“别动!别动!医生!医生!”她慌乱地按着床头的呼叫铃,声音嘶哑颤抖。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很快进来。一番检查,听诊器冰凉的触感落在胸口,手电筒的光束刺入瞳孔。胡杨如同木偶般任人摆布,眼睛却死死盯着母亲,用尽全身力气,用口型无声地、一遍遍地问:爸…爸呢?

胡文慧看懂了他的口型,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她用力地握住他的手,声音哽咽:“你爸…你爸他…在ICU…还没脱离危险…”她猛地别过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压抑的哭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

ICU…还没脱离危险…

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胡杨的心上!他眼前一黑,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更加急促痛苦的“嗬嗬”声!是他!都是他!如果不是他贪图那聚光灯下的流量,如果不是他强行催动那该死的声骸之力…

“病人情绪太激动了!镇静剂!”医生果断下令。

冰凉的液体注入静脉。一股沉重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强行压下了他翻腾的恐惧和剧痛。意识再次变得模糊,沉入黑暗前,他最后看到的,是母亲布满泪痕的、绝望而痛苦的脸,还有…病房门口,胡小棠那沉默的、如同冰封般的侧影。

……

再次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喉咙的灼痛感依旧,但似乎比昨夜缓和了一丝。腰椎和胃部的疼痛也减轻了不少。他虚弱地睁开眼。母亲不在床边,只有胡小棠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目光却落在窗外,眼神空茫,不知道在想什么。

监测仪器的嘀嗒声规律地响着。病房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胡杨艰难地转动脖子,看向妹妹。他想开口,喉咙里却只能发出沙哑的气音。

胡小棠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动静,缓缓转过头。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清澈、平静,甚至比以往更加深不见底。她放下书,走到床边,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插上吸管,递到胡杨唇边。

温热的清水滑过灼痛的喉管,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

胡杨贪婪地吸了几口,用尽力气,嘶哑地挤出两个字:“…爸…样…”

胡小棠放下水杯,平静地看着他,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像冰锥刺入死寂:“ICU。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但神经反应微弱。刘主任说,是二次脑损伤,诱因不明。可能是情绪剧烈波动,也可能是…某种未知的神经信号干扰。”

未知的神经信号干扰…

胡杨的心脏骤然缩紧!喉咙深处仿佛又被无形的刀片狠狠剐过!是他!就是他中断的精神连接引发的反噬!

“妈…呢…” 他艰难地问。

“在ICU外面守着。一夜没合眼。”胡小棠的目光扫过他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落在他依旧带着干涸血痕的嘴角,“你的声带,喉镜显示中度损伤,毛细血管破裂。医生严禁你说话,更别提唱歌。至少静养一个月。”她顿了顿,补充道,“是陈菲联系救护车送你来的。医药费,她垫付了。”

陈菲…平台…

胡杨闭上眼,巨大的疲惫和绝望几乎将他吞噬。声带损伤…一个月不能发声…父亲的ICU…天文数字的医疗费…一切都毁了。他像个玩火自焚的蠢货,亲手点燃了希望,又亲手把它烧成了灰烬。

“平台…那边…” 他嘶哑地问,几乎不敢去想后果。

“你的直播间被封了。”胡小棠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残酷,“‘主播直播中突发吐血’上了热搜,虽然很快被平台压下去,但影响太坏。陈菲打了很多电话过来,语气很急,说要和你面谈危机公关和后续…‘处理’方案。”

处理…方案?是雪藏?还是解约?或者…更可怕的“研究”?

胡杨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失去了声音,也即将失去唯一的生存依仗。窗外明亮的阳光照进来,落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胡文慧走了进来。她像是短短一夜老了十岁,眼窝深陷,脸色蜡黄,走路都有些虚浮。她看到胡杨醒了,红肿的眼睛里瞬间又蓄满了泪水,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力地走到床边,伸出手,颤抖地、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儿子苍白的脸颊,指尖冰凉。

那目光里,没有了昨晚崩溃时的愤怒和指责,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被巨大痛苦反复蹂躏后的麻木和哀伤。像一个看着自己孩子坠入深渊,却无能为力的母亲。

胡杨的心被这目光刺得千疮百孔。他想说“对不起”,喉咙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呜咽。

胡文慧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滚落下来,滴在胡杨的手背上,滚烫。她猛地俯下身,用额头抵着儿子的额头,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压抑的、如同受伤母兽般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溢出来:

“…不唱了…咱不唱了…妈求你了…妈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们…好好的…好好的就行…”

滚烫的泪水混合着母亲绝望的哀求,灼烧着胡杨的皮肤,也灼烧着他的灵魂。所有的野心,所有的挣扎,在这最原始、最卑微的祈求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

他闭上眼,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紧闭的眼帘,汹涌而出。

病房里只剩下母亲压抑的哭声,和监测仪器冰冷的嘀嗒声。

胡小棠静静地站在窗边,看着病床上无声流泪的哥哥,和床边崩溃哀求的母亲。阳光将她沉静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清澈的眼底深处,倒映着这人间至痛的画面,也倒映着床头柜上,那个被遗忘的、印着卡通兔子的保温杯——杯盖边缘,似乎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早已冷却的药渍。

死寂中,胡杨感到自己放在被子下的手,被一只冰凉而纤细的手轻轻握住。是胡小棠。

她俯下身,凑到胡杨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冰冷而平静的声音,低语道:

“哥,你喉咙里…刚才…有光。”

“淡金色的…很微弱…但…在修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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