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部安全部的房间与奥米茄公司其他区域的风格截然不同。这里没有虚假的温暖和开阔，只有冰冷的金属墙壁、毫无修饰的硬质地板，以及无处不在的、发出微弱低频嗡鸣的监控设备。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消毒剂和静电混合的味道，刻意抹去任何属于“人”的气息。
吴义坐在房间中央一张孤零零的金属椅上，椅子冰凉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制服渗入皮肤。那两名安全人员将他带进来后便一言不发地离开，将他独自留在这片压抑的空间里。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厚重的、看起来能够绝对隔音的门。光源来自天花板几个均匀分布的平板灯，光线惨白，将所有阴影都驱逐到角落，让坐在其中的人无所遁形。
他知道，审查已经开始了。从他踏入这个房间的那一刻起，甚至更早，从他触发警报的那一刻起，他的一切生理指标：心率、呼吸、皮电反应、微表情……都正被不知隐藏在何处的传感器细致地捕捉、分析。任何一丝恐惧、紧张、或撒谎的迹象，都会被系统无情地放大、记录。
他闭上眼，深呼吸，试图将昨晚那场疯狂的数据洪流带来的眩晕和恶心感压下去，更试图将那种被古老“故障”直接接触后的诡异战栗深藏起来。他必须将自己重新完全包裹进“研究者”的角色——一个因过度痴迷于探索认知边界而不慎触及危险数据的、有些天真又有些偏执的员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小时，在这种失去时间参照的环境里，每一秒都被拉长。门无声地滑开。
进来的不是预想中咄咄逼人的审讯官，而是埃莉诺。
她依旧穿着那身剪裁合体的职业装，脸上带着一丝混合着关切和严肃的表情。她手里拿着一个轻薄的电子档案板，步伐平稳地走到吴义对面，但没有坐下，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种姿态既维持了上司的权威，又带上了一种“我来解决问题”的暗示。
“吴义，”她开口，声音在这间冰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去掉了往常那层虚伪的亲和，多了几分公事公办的冷硬，“安全协议7-3-Omega被触发。系统日志显示你的账户在非授权时段尝试访问高度受限的历史核心数据区，并引发了大规模异常数据溢出。你能解释一下吗？”
吴义抬起头，努力让眼神显得疲惫但坦诚，带着一种学者式的、因为研究被打断而感到些许懊恼的神情。“埃莉诺…我很抱歉。我…我当时正在追踪‘空性投射’与早期认知模型之间可能存在的关联线索。”他引用着自己精心构建的研究借口，语速适中，既不显得急切，也不迟疑。
“我找到了一些关于‘守望者’原型机的零星记载，还有73系列事件的早期报告…我知道那些是受限区域，但我…我被那种可能性迷住了。我想知道最初的系统设计者是如何处理‘虚无’感知的，这或许能为我们现在的架构提供更…更底层的启发。”他恰到好处地加入了一丝狂热研究者的偏执，“我当时可能…太投入了，尝试了一个非标准的深层检索指令。我没想到会引发那么严重的系统反应。”
他巧妙地将“主动接触”淡化为“意外触发”，将责任归咎于自己的“过度投入”和“方法不当”。
埃莉诺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指尖在电子档案板上轻轻滑动，似乎在查阅实时同步过来的生理数据监测报告。
“你的生理指标显示，在数据溢出期间，你经历了极高的认知负荷和短暂的意识紊乱。”埃莉诺陈述道，目光锐利地落在他脸上，“你看到了什么？”
关键问题来了。
吴义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了一下，但他严格控制着呼吸。“很多…混乱的东西。”他选择部分真实地描述，但赋予其完全不同的解读，“破碎的代码、扭曲的图像…像是系统底层从未被完全清理干净的…垃圾数据。它们没有任何逻辑可言，只是…令人不适。”他皱了皱眉，仿佛在回忆一段不愉快的经历。
“有没有看到具体的、可辨认的意象？比如…几何图形？或者…感受到某种…注视？”埃莉诺的问题精准得可怕，直接指向了核心。
吴义感到后背渗出细密的冷汗。系统果然捕捉到了那些碎片化的内容，甚至可能分析出了他潜在的感知。他不能完全否认。
“好像…有短暂的、破碎的线条和点…但太快了，无法看清。”他谨慎地回答，然后立刻补充，将话题引向自己设定的“研究”轨道，“这更让我确信，早期的系统在处理‘无意义’输入时，会产生某种自发的、混乱的符号化输出，这非常像我研究的‘空性投射’现象！埃莉诺，这或许证明我的方向是对的！只是我的方法…需要更规范。”
他试图将审问引向学术讨论，将自己包装成一个方法错误但方向正确的狂热研究员。
埃莉诺沉默地看着他，房间内只剩下监控设备低沉的嗡鸣。那双眼睛似乎要穿透他的表演，直抵他内心深处真实的恐惧和认知。
良久，她再次开口，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丝，但深处的冰冷并未散去：“你的热情和洞察力是公司宝贵的财富，吴义。但‘俄耳甫斯计划’的初衷，是在受控的环境下探索这些危险领域，而不是让你独自在系统的禁区里莽撞行动。你的行为不仅危及自身认知安全，也触发了最高级别的安全警报。”
她顿了顿，指尖在档案板上点了点：“鉴于你的初衷是为了研究，且未发现你有意识泄露或破坏的行为，本次事件将被记录为‘一级研究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