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处理伤口的手法确实专业得多。他动作麻利，力度恰到好处，清创、上药、包扎一气呵成，带着一种在恶劣环境下锻炼出的高效冷静。
紧绷的灼痛感被一阵清凉取代，虽然深处依旧抽痛，但至少表面得到了有效控制。
“谢了。”
我靠在冰冷的橡木桶上，长出一口气，冷汗浸湿的后背贴着木桶，带来一丝虚脱后的凉意。
“别客气，伙计。51师的人从不丢下伙伴——只要你别是德国佬扮的就行。”
伊恩擦了擦额头的汗，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口还算整齐的牙齿，但眼神里的警惕并未完全散去。
他收起所剩无几的药品，仔细地塞回背包的防水夹层。
“现在，能不能告诉我，那些鬼东西到底是什么”
信息共享是结盟的基础，但也伴随着风险。
“我叫林渊，”我首先正式介绍了自己，目光坦诚地看着他，“战前……算是个研究历史的学生。”
“历史学生？”伊恩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这倒是个新鲜说法。然后呢？”
“我运气不好，或者说太好，在撤退路上受伤倒下的地方，靠近一片……那种诡异的暗红色锈迹区。”
我斟酌着词句，描述着海滩上的经历，略去了穿越的部分，只说是重伤濒死时的幻觉和观察
“我看到了它们是怎么出现的，怎么杀人。同时也看到了一些……文件。”
“什么东西？”伊恩的身体微微前倾，表情严肃起来。
“德国人正在研究这种暗红色锈，他们称之为，锈。”
“并且，好像要拿敦刻尔克40万盟军进行实验”
我回忆起海滩上模糊的一幕，将其融入叙述，
“还有零星几个词，我看不懂……‘遗产研究会、‘测试’、‘催化’……”
“遗产研究会？”
伊恩的眉头紧紧皱起，低声重复了这个德语词，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妈的……是希姆莱那个疯子的神秘学部门！他们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你知道这个部门？”我心中一紧，果然有戏！
“听说过一些传闻，”伊恩压低了声音，眼神锐利地扫了一眼入口方向
“我们工兵部队偶尔会接触到一些情报简讯。”
说这帮家伙不干正事，满世界找什么‘雅利安祖先的遗产’，从西藏的破庙到北极的冰原，据说还搞些见不得人的实验……
但我从来没想过，他们搞的东西会是这种……”
他指了指外面，脸上露出混杂着厌恶和恐惧的神情，“这种魔鬼的玩意儿！”
“看来我们遇到的不是偶然。”我的心沉了下去，“他们在主动搜集和研究这种东西。
“上帝啊……”他喃喃自语，下意识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如果是这样……那帮杂种……”
他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一种更深沉的忧虑，“这不只是战争了……他们是在打开地狱的大门！”
“我们必须把消息送出去。”我坚定地说，“告诉能阻止他们的人。”
“同意。但这他妈比登天还难。”伊恩搓了把脸，恢复了些许工兵的务实
“德国人封锁得像铁桶一样，我们两个伤兵，能不能活着离开敦刻尔克都是问题。
而且，就算我们说了，谁会相信这种天方夜谭？
‘红锈幽灵’和纳粹巫师？我们会被当成吓疯了的逃兵关进疯人院！”
这是一个现实的问题。如何让高层相信这种超自然现象？
“证据。”我说，“我们需要证据。
或者，找到一个足够有分量、并且可能知情或愿意相信我们的人。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说到情报……我这边也有些东西，可能对得上。”
他小心翼翼地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被油布包裹的小本子，翻到某一页，递给我看。
上面用铅笔潦草地画着一些简图和德文注释。
“这是我在城区撤退时，从一个被炸死的德国通讯兵身上摸到的。
当时只觉得是个普通记事本，没太在意。
但现在看来……”他指着其中一幅图，那上面画着一个奇怪的、如同扭曲日晷般的仪器草图
旁边标注着“锈”能量等词语。
“锈……”我喃喃道，德国人就是这么描述那种物质。
“还有这个，”伊恩又指向另一页，那里记录着几个坐标和简短评价
而其中一个被圈起来的坐标，旁边写着（前景看好！大规模战役，强烈情感）。
那个被圈起来的坐标区域，恰好覆盖了敦刻尔克城区和海滩的大部分区域！
“强烈情感……”我感觉一股寒气从脊椎升起
“他们不是在测试，他们好像在用锈去激发40玩盟军产生的情感”
“而我们，就在这他妈的就在敦刻尔克正中央！”伊恩低声咒骂道，合上了本子，脸色铁青。
情报的碎片在这一刻拼凑起来，勾勒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轮廓。
纳粹的“遗产研究会”在敦刻尔克溃败的混乱中，趁机散布或者说“激活”了那种被称为“时间之锈”的诡异物质
并利用这片土地上空前的死亡、恐惧和绝望情绪作为“养料”和“触发器”，进行着某种可怕的超自然武器试验！
我和伊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决心。
我们不再仅仅是两个想要逃命的伤兵。
我们阴差阳错地窥见了一个可能比战争本身更可怕的秘密。
“我们必须活下去，伊恩。”我沉声说，声音因为干渴而沙哑，却异常坚定，“不仅仅是为了我们自己。”
“没错，伙计。”伊恩重重地点头，将本子小心收好，
“为了不让那帮狗娘养的得逞。”他站起身，再次检查了一下我的绷带，
“现在，让我们看看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知道几条可能通往码头废弃下水道的路，但那本子上的坐标显示，那边也有几个‘孵化区’，得绕开走。”
他拿出工兵指南针和那份简陋的德军草图，开始借助打火机的微光，结合我的历史方位感，规划路线。
就在我们低声讨论时，那一直萦绕在背景中的、低沉的呜咽声，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它不再那么散乱，而是仿佛……变得更加集中，更加有方向性，隐隐约约地，向着城市中心的某个方向汇聚。
一种新的、更加庞大的不安，开始在我们心头蔓延。
敦刻尔克的诡异，似乎正在被引导，或者……正在自发地聚集？
话音刚落——
嗡——！！！
一声与之前所有声响都截然不同的、低沉到极致的轰鸣猛地从地底深处传来！
那不是爆炸，更像是什么庞大无比的机器被启动，或者某种沉睡的远古巨兽发出的第一次呼吸！
整个酒窖剧烈地一震！头顶的灰尘和碎屑簌簌落下，砸在我们头上和肩上。
堆叠的橡木桶相互碰撞，发出沉闷的咚咚声。角落里那个手动抽水机吱嘎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
“地震了？！”伊恩惊疑不定，下意识地护住头部。
“不！不是地震！”
我死死抓住身边的木桶稳住身体，腿上的伤口因为震动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但更让我恐惧的是那轰鸣声的本质。
“是……好像是一个大诡异在复苏！”
那低沉的轰鸣声并非一闪而逝，而是持续不断地响着，并且频率似乎在缓慢而稳定地提升，如同一个正在加速运转的、疯狂而巨大的引擎。
酒窖的石壁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细密的裂纹如同黑色的蛛网，悄然在墙壁和穹顶上蔓延开来！
更可怕的是，酒窖里那些原本相对稳定的、零星分布的暗红色锈迹，仿佛被这轰鸣声注入了狂暴的能量，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滋长、蔓延！
它们像沸腾的暗红色潮水，沿着墙壁、地面飞速爬行，吞噬所经之处的一切！石头变得酥脆，木材瞬间腐朽成渣！
空气中弥漫的锈味浓烈到令人作呕
那低沉的呜咽声也变成了无数尖利、狂乱的嘶吼和哀嚎，直接钻进脑髓，冲击着我们的理智！
“该死！这地方要塌了！”伊恩看着迅速逼近的暗红色“潮水”，脸色煞白，猛地拉起我。
“快走！必须立刻离开！”
通往地面的那个隐蔽入口？
外面肯定更危险，而且可能已经被塌方的石块或者更可怕的“回声”堵死！
“那边！”我忍着剧痛，指向酒窖最深处的方向
那是我们之前发现被封堵拱门的地方，“赌一把！那是我们唯一的生路！”
我们两人再也顾不得隐蔽，跌跌撞撞地冲向那个角落。
伊恩一把抓起工兵钳，不再小心翼翼地撬，而是发疯似的砸、撬、踹那些封门的砖石！
“快点！再快点！”我拄着钢筋，焦急地看着身后。
那暗红色的浪潮距离我们只有几步之遥了！
它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被“锈”变得扭曲模糊！
轰隆！
最后几块砖石被伊恩用蛮力硬生生撞开！一个狭窄的、黑黝黝的洞口露了出来！
一股更加阴冷、带着浓重水汽和铁锈腥风的空气猛地倒灌进来！
但洞口后面，并非预想中的通道，而是一片更加广阔、令人瞠目结舌的地下空间——
一条废弃已久的古老运河航道！
航道两侧是巨石砌成的驳岸，水面幽深漆黑，看不到底。
而真正让我们血液几乎冻结的，是航道中的景象！
幽暗的水面上，漂浮着诡异的、仿佛来自地狱的绿色磷光。
在这磷光的映照下，可以看到水面上弥漫着大片大片沸腾般的暗红色锈蚀！
它们像是活物的集群，随着那低沉轰鸣声的节奏剧烈地蠕动、扩张！
更可怕的是，在那被锈蚀完全覆盖的水面之下
一个个庞大、扭曲、覆盖着厚重锈迹和海洋附着物的黑影，正伴随着那越来越响的轰鸣声，缓缓地从水底“浮”上来！
那是一些船只的轮廓！但绝不是现代的船只！
它们古老而破败，船体是木质的，却披挂着如同铠甲般的厚重铁锈和藤壶
桅杆折断，船帆腐烂成了破布条。它们的样式……像是十七、十八世纪的风帆战舰，甚至是更早时期的柯克船！
这支沉默的、从被锈蚀的时间长河深处归来的亡灵舰队，正在这条被遗忘的地下航道中集结
！它们就是诡异，是敦刻尔克海事史上无数海难与战争的恐怖凝结！
“Holy mother of God…”伊恩张大了嘴巴，发出了近乎窒息的惊叹，手中的工兵钳“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我也被这宏大而恐怖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比起之前遇到的人形诡异眼前这正在苏醒的幽灵舰队，所带来的压迫感和毁灭气息根本不在一个层级！
“退……后退……”我声音干涩地嘶哑道，拉着伊恩向后退去，但身后是正在逼近的锈蚀浪潮，我们几乎无处可退！
似乎是因为我们打通了洞口，新鲜空气的流入，或者仅仅是因为这些庞大的“诡异”彻底被那地底轰鸣唤醒
离我们最近的一艘、船首雕刻着模糊不清的圣母像的古老战舰，那锈迹斑斑的船身猛地一震！
覆盖在船体上的暗红色锈迹如同怒涛般翻涌，迅猛地向着驳岸蔓延而来！
眨眼间就爬上了我们刚刚打通的洞口边缘！
那低沉的轰鸣声陡然变得尖锐刺耳，如同无数幽灵的齐声尖叫！
与此同时，那艘战舰侧舷的、几个被锈蚀封死的炮窗猛然破裂开来！
从里面伸出的，不是青铜或铁铸的火炮，而是由纯粹暗红色锈迹构成的、扭曲的、如同巨大触手般的炮管！
那些锈蚀炮管缓缓转动，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最终……对准了我们所在的洞口！
“跑！！！”伊恩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声，猛地抓起工兵钳，转身就想面对那逼近的锈蚀浪潮，试图砸出一条路。
但我们的速度，怎么可能快过这种超自然的力量？
那锈蚀的炮口猛地亮起一团暗红色的、不祥的光芒，仿佛一颗腐烂的心脏在跳动！
没有震耳欲聋的炮声，只有一声能撕裂灵魂的、高频的尖啸！
一道暗红色的、由无数旋转锈屑和纯粹死寂能量构成的光束，如同死亡的长鞭，瞬间划破幽暗的空间，狠狠地抽打在我们刚刚打通的洞口和周围的驳岸上！
轰隆——！！！
巨石砌成的驳岸如同被投入热刀的黄油，瞬间被腐蚀、瓦解、崩塌！
巨大的冲击力夹杂着蕴含“锈”能量的碎石，向我们猛扑过来！
“小心！”伊恩猛地将我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我。
无数碎石劈头盖脸地砸落下来，整个酒窖都在剧烈摇晃，仿佛随时要彻底坍塌！
灰尘弥漫，几乎令人窒息。伊恩发出一声闷哼，显然被碎石砸中了后背。
那暗红色的光束一击之后，缓缓消散。但那艘幽灵战舰的炮口，再次开始凝聚那令人绝望的光芒。
更多的古老舰影，在航道中调转船身，它们锈蚀的炮窗纷纷打开，无数暗红色的炮管如同死亡的森林，缓缓指向了这个方向。
我们无意中闯入了一个正在集结的亡灵舰队巢穴，并且……惊动了它们！
“伊恩！你怎么样？！”我挣扎着喊道，试图推开他。
“死……死不了……”他咳嗽着，声音痛苦，“但……但我们他妈的要交代在这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河水，再次将我们淹没。
前有亡灵舰队堵截，后有不断逼近的锈蚀浪潮和即将彻底崩塌的酒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的目光猛地被崩塌的洞口侧上方吸引。
由于驳岸的部分坍塌，露出了一截嵌入石壁中的、锈迹斑斑的梯子！
那铁梯向上延伸，没入黑暗，看起来像是过去码头工人使用的检修梯或者应急通道！
“梯子！上面有梯子！”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指着那个方向。
伊恩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眼中也瞬间爆发出求生的光芒。
“走！爬上去！”
我们两人连滚带爬，挣扎着冲向那截铁梯。我腿上有伤，爬梯极其困难。
伊恩在我下面，用力托着我，将我向上推，同时自己也艰难地跟上。
头顶是未知的黑暗，脚下是正在重新瞄准的亡灵舰队、不断崩塌的驳岸和已经蔓延到脚下的暗红色锈蚀浪潮。
我们咬着牙，忍着伤痛和恐惧，沿着这截摇摇欲坠的、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铁梯，拼命向上爬去。
脚下，第二波暗红色的死亡光束再次袭来，狠狠地轰击在我们刚才停留的地方，激起更大的崩塌和锈蚀的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