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的感觉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几乎令人窒息的……温暖和喧嚣?
仿佛只是一次眨眼的间隙,世界天翻地覆。
我和伊恩依旧躺在地上,但身下不再是冰冷光滑的硬木,而是厚实柔软、图案繁复的波斯地毯。
空气中那陈腐变质的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各种食物诱人的香气
烤肉的焦香、新鲜面包的麦香、浓郁酱汁、醇厚酒液、以及高级雪茄的淡淡烟味,混合着女士们身上昂贵的香水气息,形成一股庞大而富有冲击力的感官洪流。
明亮、温暖、金碧辉煌的光芒取代了那惨淡的微光。
巨大的水晶吊灯从高不可及的穹顶垂下,成千上万颗水晶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将整个宏伟大厅照得亮如白昼。
衣着华贵的男男女女端着酒杯,穿梭交谈,笑声、谈话声、杯盏碰撞声、甚至远处隐约传来的爵士乐声,交织成一曲奢华无比的盛宴交响曲。
侍者们穿着笔挺雪白的制服,托着银质托盘,动作优雅流畅地在宾客间穿梭,提供着美酒佳肴。
一切都完美得不像真实,仿佛一幅动态的、极尽奢华的黄金时代画卷。
我和伊恩茫然地坐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我们身上的伤痕、污垢、破烂的军服依旧存在,与周围的光鲜亮丽格格不入,如同两个误入皇家舞会的乞丐,显得异常扎眼
但却奇异地没有任何人投来异样的目光。那些衣冠楚楚的宾客们仿佛看不见我们的狼狈。
饥饿感,那蚀骨灼心的饥饿感,在这浓郁的食物香气刺激下,如同被点燃的炸药般轰然爆发!
我们的目光瞬间被最近一张长条餐桌上堆积如山的食物所吸引:
烤得金黄流油的整只火鸡、堆积成山的鱼子酱、泛着油光的烤肠、各种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的蛋糕甜点、还有如同宝石般晶莹剔透的水果……
理智在疯狂报警!
这一切太诡异了!前一刻还是幽灵船,下一刻就变成天堂盛宴?这绝对是陷阱!
但身体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极度的饥饿让我们的眼睛发红,唾液不受控制地疯狂分泌。
一个侍者恰到好处地停在我们面前,托盘上是几只小巧玲珑、盛放着深红色肉冻的开胃小食。
他脸上带着标准化、毫无波动的微笑,微微躬身。
伊恩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野兽般的低吼,仅存的一点理智绷断了。
他猛地伸出手,抓起一把小食就塞进了嘴里,几乎没咀嚼就吞了下去,然后又迫不及待地去拿第二把。
我比他好不了多少,仅存的意志力只够让我颤抖着拿起一块,小心翼翼地放入口中。
难以形容的美味瞬间在味蕾上炸开!那肉冻入口即化,混合着某种浓郁的酒香和无法辨识的香料味道,极大地满足了饥饿带来的空虚感。
一股暖流随之涌入几乎冻僵的身体,驱散了部分寒意,连精神上的疲惫都似乎缓解了一丝。
是真的食物!至少,它能吃,能提供能量!
我们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挣扎着爬到餐桌旁,像饿死鬼投胎一样,开始狼吞虎咽。烤鸡、火腿、面包、水果……有什么拿什么,拼命往嘴里塞。
食物的味道好得超乎想象,每一口都带来极大的满足感,暂时麻痹了所有的不安和恐惧。
就在我们埋头苦干,稍微缓解了那要命的饥饿感时,一个沉稳而略带口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新来的?吃慢点,伙计们。这里的食物虽然能填饱肚子,但吃得太急,代价可不小。
我们猛地抬头,食物噎在喉咙里。
说话的是一个大约四十多岁、身材不算高大但异常结实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略显陈旧但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没有打领带,领口随意地敞开着。他的脸庞线条硬朗,下颌宽厚,眼神锐利而冷静,像是一名惯于在野外观察地形的猎人,而非宴会上谈笑风生的宾客。
他手里端着一杯琥珀色的烈酒,却没有喝,只是轻轻晃动着。
在他身边,站着一位极其引人注目的女士。
她穿着一身贴身的黑色缎面长裙,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金色的短发利落时髦,碧蓝的眼睛如同深邃的湖泊,带着一种慵懒而又机敏的笑意打量着我和伊恩。
她指尖夹着一根细长的香烟,烟雾袅袅升起。
这两个人与周围那些仿佛戴着完美面具的宾客截然不同,他们身上有一种真实的、鲜活的气息,甚至带着一丝……警惕和审视。
“你……你们是谁?”伊恩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食物,下意识地摆出了一点防御姿态,尽管他现在虚弱得毫无威胁。
“约瑟普·布罗兹,认识我的人更常叫我‘铁托’。”男人简单地说道,语气平静,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场。
他指了指身边的女士,“这位是艾米丽·塞古安女士,来自巴黎,嗯,和我一样,是这里的‘玩家’。”
铁托?!南斯拉夫的工团领袖铁托?!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和伊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玩家?什么玩家?”我追问道,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跳动。
艾米丽·塞古安轻笑一声,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磁性:“噢,落难小水手们,你们以为这艘‘欧罗巴尼亚号’是免费提供美食和表演的慈善游轮吗?”
她优雅地吐出一个烟圈,“不,这是一张赌桌。而我们,都是被强行邀请上桌的赌客。一场用生命和灵魂做筹码的……‘游戏’。”
“游戏……”我重复着这个词,寒意再次爬上脊背。
“一场由这艘船本身,或者说,由它的‘主人’定下规则的游戏。”
铁托接口道,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欢声笑语的宾客,眼神冰冷,
“满足它的规则,你或许能活下去,甚至得到一些‘奖赏’。违背规则,或者输掉游戏……
你就会变得和他们一样。”他示意了一下周围那些看似完美无缺的宾客。
我仔细观察,果然发现那些宾客的笑容似乎永远停留在同一个弧度,眼神深处空洞无物,交谈的内容也重复而肤浅,仿佛被设定好程序的精致玩偶。
“为什么是我们?”伊恩哑声问,“我们只是……”
“只是两个差点饿死的逃兵?”艾米丽接过话头,碧蓝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可能是缘分吧,你们两个说被邀请进来不如说是,正好挡在了这艘船的面前。”
她的目光在我身上特意停留了一下,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
“天赋者?”我低声问道,想起了笔记本上的记载。
艾米丽的眉毛挑了一下,笑容更深了:“没错,天赋者。我是‘影舞者’,能短暂融入阴影,制造一点点视觉上的小把戏。”
她说话时,她的裙摆阴影似乎真的微微扭动了一下,仿佛有生命一般。
铁托则言简意赅:“我能感知到一定范围内的‘恶意’和‘杀意’,并对物理冲击有一定程度的抗性。”
这解释了他为何能在这诡异环境中保持如此冷静。
“至于你,”艾米丽饶有兴致地看向我,身体微微前倾,带来一股迷人的香水味,
“我刚才似乎感觉到,你周围的‘水汽’……特别听话?”
她的直接和敏锐让我心惊。我犹豫了一下,考虑到目前的处境和他们的坦诚,点了点头:“我叫林渊,只是刚刚觉醒了控水。”
“控水?很有趣。”艾米丽眨了眨眼,“在这见鬼的地方,任何一点特别的能力都是活下去的资本。”
“那么,铁托同志,”我将目光转向这位领袖,努力让声音保持镇定,“我想要知道所有关于,回响和锈的事情”
铁托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压低了声音,即使在这喧嚣的宴会中,也确保只有我们几人能听到:
“这是我从各种古老卷宗和零星信息中拼凑出的真相。”
“‘锈’这种能量,并非纳粹的发明。它更像是一种……一直存在于世界背景之中的、古老的低语。”他缓缓说道
“在过去的漫长岁月里,它偶尔会引发一些无法解释的怪谈、幽灵传说,或者让极少数敏感个体产生幻觉或短暂的超常体验,但从未像现在这样……大规模地、具象化地改变现实。”
“直到1939年,”铁托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冽,
“纳粹和遗产研究会在进行的那些该死的实验,他们从南极冰川搞回来了块被冰封的远古锈,像一颗巨大的炸弹,投入了整个世界。”
“以德国的实验地点为中心,如同冲击波般扩散至全球范围的不同回响降临!”
“但如今诡异的降临,大部分都是德国人搞出来的,全球本身的锈是不会产生诡异的。”
艾米丽补充道,语气中带着嘲讽,“德国人就像是捅了一个马蜂窝,导致全世界都出现了马蜂,现在他们又想要掌控马蜂。”
这个真相让我和伊恩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如此!
“那这艘船……”我看向这富丽堂皇却又诡异无比的大厅。
“一个古来、强大的诡异,”铁托沉声道,“这艘船是纳粹最引以为豪的成果。”
“纳粹的实验能量激活了它,并且把它用于获取天赋者的能量。”
就在这时,大厅中央的水晶吊灯忽然猛地闪烁了几下!
所有的欢声笑语、音乐声如同被掐断的磁带,瞬间消失!
整个大厅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宾客,包括那些侍者,都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僵立在原地,脸上依旧保持着完美的笑容或服务姿态,眼神却彻底空洞。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仿佛由无数种语言混合而成的怪异声音,在整个大厅中回荡起来,直接响彻在每个人的脑海:
**【游戏阶段一:社交时间结束。】**
**【阶段二:捉迷藏,即将开始。】**
**【狩猎者已被释放。】**
**【藏匿时间:三十分钟。】**
**【祝各位……玩得愉快。】**
声音消失。
下一秒,那些僵立的宾客和侍者的头颅,猛地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扭曲!
他们的嘴巴撕裂到耳根,露出密密麻麻、如同鲨鱼般的尖利牙齿,眼中迸发出嗜血的、暗红色的光芒!
富丽堂皇的宴会厅,瞬间化作了猎杀的地狱!
“快走!”铁托低吼一声,反应极快,一把拉起还有些发懵的伊恩。
艾米丽则如同灵巧的黑猫,瞬间抓住我的手臂,她的身影在灯光下似乎模糊了一下:“跟上我,林渊!别掉队!”
我们四人,在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变故中,猛地冲向最近的一条侧廊,将身后那瞬间化为人间地狱的宴会厅和无数非人怪物的嘶吼声,甩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