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喜欢阅读东方仙侠小说的你,有没有读过这本备受好评的《万花丛中长生路》?本书以林渊岑子墨.苏为主角,展开了一段扣人心弦的故事。作者“红字先生弟子”的文笔流畅且充满想象力,让人沉浸其中。目前这本小说已经连载,千万不要错过!
万花丛中长生路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挂了王总的电话,窗外的夕阳正将最后一抹暖金色涂抹在实验室斑驳的水泥墙面上。空气里的金属尘埃仿佛也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缓缓沉降。
岑子墨收拾好桌上的图纸,转过头,清亮的眸子里映着夕照,带着由衷的赞叹:“渊哥,王总在电话里感激得不行,说要给你包个大红包呢。你现在可真是声名在外了。”
林渊摇摇头,目光落在手中那柄温润的鲁班尺上。尺身古朴,唯有“义”字刻痕在斜阳下泛着一种内敛的、仿佛会呼吸的淡金色光晕。“红包就不必了。”他指尖轻抚过尺身木纹,感受着那微小却坚定的暖意,“能真正帮到人,看到事情往好的方向转变,比什么都强。”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沉淀下来的力量:“其实哪有什么神奇的风水局。最好的风水,从来都是人心。人心定了,暖了,敞亮了,眼里的世界自然就顺了,该来的东西,也才会稳稳地停驻。”
阳光最后的余晖透过玻璃窗,恰好将他和岑子墨的影子投在身后的白墙上。两个年轻的身影靠得很近,影子重叠的部分模糊而温暖,像一幅用光阴淡淡描摹的水墨画。那一刻,实验室里嘈杂的仪器低鸣、窗外隐约的车流声,仿佛都远去了,只剩下这一角静谧的夕照,和两颗同样专注于“修补”与“守护”的、年轻而纯粹的心。
林渊心里却不由自主地飘过一个念头,带着点年轻人难免的、微妙的志得意满:有了《天功造化册》,有了这三件仿佛拥有生命的古器,自己或许真的能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将来,是不是也能像那些故事里的高人一样,拥有一方属于自己的、汇聚天地灵秀的“洞府”?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带着些许憧憬,却也让他下意识地警醒——力量伴随责任,这份机缘,更需谨慎持守。
他习惯性地在心底默念:“小太初,你还在吗?醒着吗?”这几乎成了他近日来的第一千次呼唤。自从守拙古镇归来,完成了那几次“调整”后,脑海中的《天功造化册》界面虽然更加清晰稳定,但那个稚嫩的、有时带点狡黠的女童音,却陷入了更深的沉寂,再无回应。只有当他全力催动感知或使用三宝时,才能感受到界面深处传来的、微弱而平稳的能量流动,证明着“她”并非消失,只是在某种更深层的“休眠”或“整合”中。
这寂静,反而让他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未知,往往意味着变数。
思绪被骤然响起的下课铃声打断,急促而尖锐。林渊掏出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三个未接来电,都来自同一个名字——青石镇,柳伯。
青石镇,那是他童年寒暑假常去的地方,爷爷的老友柳爷爷家就在镇子南头,他从小跟着柳爷爷学些粗浅的木工活,认识了柳爷爷的孙女柳明烟,算是半个青梅竹马。柳伯是明烟的父亲,老实巴交的木匠。
林渊心头莫名一跳,赶紧回拨。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那头传来柳伯嘶哑焦急、几乎带着哭腔的声音:“渊娃子!是渊娃子吗?你可算接电话了!你明烟妹子……明烟她出事了!得了怪病,镇上的郎中都瞧遍了,县医院也查不出毛病,人都快不行了!你……你如今在外面见多识广,能不能……能不能回来看看?求你了,娃子!”
柳伯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透着绝望和无助。林渊仿佛能看见电话那头,那个总是笑眯眯、手掌宽厚粗糙的柳伯,此刻是如何的惶然无措。
“柳伯,您别急,慢慢说,明烟姐怎么了?我这就回去!”林渊没有丝毫犹豫,一边安抚,一边已经快速收拾东西。他背上那个洗得发白、边角磨损却结实的帆布工具包——里面静静地躺着铜缘磨得温润发亮的阴阳罗盘、墨线黝黑沉静的乾坤墨斗,以及那柄仿佛与他血脉隐隐相连的鲁班尺。
他甚至来不及跟岑子墨详细解释,只匆匆说了句“老家有急事,回去一趟”,便快步冲出了仍残留着夕阳温度的实验室,融入了校园暮色初降的人流中。
—
南山脚下的青石镇,笼罩在傍晚特有的宁谧里,炊烟从白墙黛瓦间袅袅升起,空气中飘散着柴火饭香和草木清润的气息。然而,当林渊背着布包,踏进镇南头那座熟悉的、院墙爬满何首乌藤蔓的柳家小院时,却感到一股与这宁静格格不入的压抑。
柳伯闻声从堂屋抢步出来,几日不见,他仿佛苍老了十岁,眼窝深陷,鬓角白发丛生。看到林渊,这个敦实的汉子眼圈瞬间就红了,一把抓住林渊的胳膊,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渊娃子!你可来了!快,快看看明烟!”
林渊被他拉进堂屋旁光线昏暗的厢房。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陈年地窖般的阴冷气息。柳明烟就靠坐在窗下的旧式架子床边,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近乎透明的苍白,嘴唇没有半点血色。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双手——被特制的、厚厚的棉布套紧紧包裹着,搁在身前的被子上,即便如此,也能看出那棉套下的轮廓异常肿胀僵硬。
听到动静,柳明烟微微转过头。她原本是镇上出了名的灵秀姑娘,尤其一双巧手,能绣出活灵活现的花鸟鱼虫,此刻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睛却黯淡无光,充满了痛苦和茫然。
“渊……渊哥?”她声音虚弱,带着嘶哑。
“明烟姐,别说话,让我看看。”林渊压下心头的震动,示意柳伯帮忙,将柳明烟扶到堂屋光线好些的太师椅上坐好。
他解下背上的布包,没有先去看手,而是取出了那面阴阳罗盘。罗盘入手微沉,天池中的磁针安静地指向南方。林渊屏息凝神,将罗盘缓缓靠近柳明烟被棉套包裹的双手。
就在罗盘边缘距离棉套约三寸时——
“嗡……”
罗盘中心的天池猛地传来一阵低沉的震颤!紧接着,那根原本稳稳指向南方的磁针,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疯狂拨动,开始急速旋转,快得几乎化作一圈模糊的铜影!针尖划过盘面,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嗤嗤”声。
林渊眉头紧锁,稳稳托住罗盘,目光锐利如刀。数息之后,疯狂旋转的磁针像是耗尽了力气,又像是被某种更强的力量强行制动,猛地一顿,然后极其勉强地、颤抖着指向了罗盘边缘一个刻着古朴篆字的方位——那是一个通常代表“阻滞”、“阴秽”、“病煞”的刻度区域。更诡异的是,停下的针尖,竟隐隐透出一层极其淡薄、却真实不虚的灰青色气晕,仿佛沾染了某种不祥的寒意。
柳伯和柳明烟都被这超乎常理的一幕惊呆了,屏住呼吸。
林渊收起罗盘,看向柳明烟,语气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明烟姐,发病之前,高热最厉害的那天,你是不是接触过一棵……被雷电劈中过,树干焦黑开裂,却没有完全枯死,甚至旁边可能还冒出些新芽的老树?很可能是槐树。”
柳明烟原本黯淡的眼睛骤然睁大,苍白的脸上涌起难以置信的惊愕:“你……你怎么知道?!”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气喘,“就是……就是发病前那天下午,突然下起暴雨,我抄近路从镇东头的老林子回来,雨太大了,就在那棵老槐树下躲了一会儿……那树半边都焦了,看着怪吓人的,但另一边还有叶子。我急着走,不小心被一段垂下来的、干枯的树枝划伤了手指……当时只是破了点皮,流了点血,没太在意……”
果然!
林渊心中了然,同时也感到一股寒意。他示意柳明烟褪下棉布套。当那双肿胀变形的手暴露在空气中时,连见惯了各种工地小伤病的林渊也暗自吸气——十指青紫黑沉,肿胀得如同浸水多日的萝卜,皮肤紧绷发亮,指尖颜色尤深,几乎泛着黑气。手指微微蜷曲,不受控制地轻颤着,显然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柳伯,明烟姐,”林渊的声音在安静的堂屋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古老的、宣判般的意味,“这不是普通的病。那是‘阴木煞’。”
“老槐树,木中之鬼,性本属阴。遭天雷轰击,雷火至阳至烈,与槐木阴气相激,未能将其彻底焚毁,反而形成了一种极其罕见的、阴阳冲煞僵持不下的‘死地’。那棵树,卡在了生死之间,成了聚集阴邪晦浊之气的‘容器’。明烟姐体虚之时(女子经期或劳累后,气血有亏),被那蕴含煞气的枯枝划伤,一丝最精纯阴寒的木煞之气便顺着伤口侵入经脉,直攻四肢末梢,盘踞不去,锁死了气血通路。这在一些古老的匠门杂录里,被称为——‘阴木锁脉’。”
柳伯听得脸色发白,紧紧攥着拳头。柳明烟眼中则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尽管这希望听起来如此玄异。
“能……能治吗?渊娃子!”柳伯声音颤抖。
“我试试。”林渊没有打包票,但眼神坚定。他背起布包,“柳伯,您照顾明烟姐。我需要回去准备些东西,明天一早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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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渊没有回自己在镇上的临时住处,而是径直去了南山坳深处,爷爷生前常住的那座僻静小院。院子久未住人,却打扫得干净,角落里整齐地堆放着爷爷收集的各种木材,空气中飘荡着陈年木料特有的、令人心安的香气。
他关好院门,在爷爷常用的那张厚重的樟木工作台前坐下。夕阳已完全落下,天际只剩一线青灰。他点亮爷爷留下的那盏老式煤油灯,温暖的橘黄色火光跳跃起来,照亮了他沉静的脸庞和台上古朴的三件器物。
他首先取出了鲁班尺。尺身在他手中仿佛有了温度。他走到那堆木材前,目光扫过,尺身“义”字刻度自然而然地感应着,泛起的微光在几块颜色深沉的桃木料上略微明亮了些。他挑出其中一块,纹理致密如云,色泽暗红,触手温润,是爷爷早年收藏的百年老桃木。用鲁班尺仔细比量,最终在靠近木心、尺身“义”字光晕最稳定处做了标记。
“桃木,五木之精,味辛气烈,自古便是辟邪扶正、克制阴秽的阳木。”他低声自语,像是在温习爷爷曾经的教诲,也像是在与手中的尺、与冥冥中的传承对话。他取出乾坤墨斗,扯出墨线,线身黝黑,在油灯光下却隐隐有流光转动。他依照鲁班尺的指引,弹出一条笔直精准的墨线,然后拿起手锯,顺着墨线,沉稳而均匀地将那段标记好的桃木芯锯下。木料分离的瞬间,一股清冽的、带着微微辛辣感的木质香气弥漫开来,驱散了夜间的微寒。
接着,他翻找出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小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段不过尺长、通体乌黑发亮、木质却异常坚实、表面布满天然雷击焦痕与奇特纹理的木料——雷击枣木。这是爷爷的珍藏,说是早年山中遇雷火后所得,蕴含一丝天雷余韵,至阳至刚。
林渊的神色更加肃穆。他用鲁班尺在这段雷击枣木上缓缓移动,尺身上的八个字依次闪过微光,最后,“本”字刻度处的光晕变得沉凝而温暖。他在这里停下,再次使用乾坤墨斗,以墨线在木料上勾勒出简练而古拙的云雷纹路轮廓。然后,他拿起了刻刀。
刀尖触及坚硬的雷击枣木,发出“铮”然的轻响。林渊全神贯注,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他不再仅仅是在雕刻,而是将心神沉入刀锋,顺着木材本身的纹理走向,引导着那股天然雷霆的刚烈之气,融入云雷纹的每一道转折起伏之中。刻刀行走得很慢,每一刀都力求精准,蕴含着一种独特的节奏,仿佛在木头上奏响一曲无声的、驱邪破煞的乐章。额角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却浑然不觉,眼中只有刀尖与木纹的交汇。这一刻,他莫名想起了苏晴在结构力学课上讲过的:“最高明的设计,是顺应材料本性,引导其力量,而非强行扭曲。”此刻的雕刻,竟与此理暗合。
最后,他带上阴阳罗盘,趁着月色,走向南山南坡。夜间山林寂静,唯有虫鸣与微风过叶的沙沙声。罗盘在他手中,指针不再指向固定南方,而是微微偏转,引导着他来到一棵挺拔的油松前。这松树约有三十年树龄,枝干遒劲,松针苍翠,在月光下泛着幽光。罗盘贴近树干某处时,指针轻轻点头般颤动。
林渊抬头,看到那里凝结着几颗硕大晶莹的松脂,在月光下如同凝固的琥珀泪滴,内里仿佛封存着阳光与松树的精气。他小心地用特制的小竹刀,将这几颗“松泪”采集下来,盛放在爷爷留下的一个素面陶碗里。松泪入手微粘,却散发着一股清心宁神的独特芬芳。
“松柏后凋,其气长青。松泪为引,可通脉络,安神魂。”他默念着《天功造化册》中关于草木灵性的零星记载。
准备妥当,已是深夜。林渊就着油灯光,最后检查了一遍桃木针、雷击枣木符和松泪,又将明日施术的步骤在心中细细推演数遍,方才和衣在爷爷的老木床上躺下。枕间似乎还残留着老人身上淡淡的烟丝与木屑味道,让他纷乱的心绪渐渐安宁下来。在陷入沉睡的前一刻,他脑海中再次闪过苏晴清冷的面容,随即是柳明烟痛苦的眼神,最后,所有的画面都沉淀为手中鲁班尺那温润而坚定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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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天色刚蒙蒙亮,山间雾气未散。林渊带着准备好的东西,再次来到柳家。
堂屋已被收拾出来,正中摆好了太师椅和方案。柳明烟被扶出来坐下,虽然虚弱,眼神却比昨日多了些光彩。柳伯紧张地搓着手,站在一旁。
林渊先让柳伯端来一盆干净的泉水,净了手。然后,他展开乾坤墨斗,取出墨线。这一次,他并未弹线取直,而是以手持线,将黝黑沉静的墨线轻轻垂放在柳明烟双手周围的桌面上,手腕极稳地移动,让墨线以一种奇异的、充满韵律的轨迹自行盘绕,最终形成一个复杂的、介于符篆与阵图之间的圆形图案。墨线落定,在清晨透入窗棂的天光下,竟隐隐泛起一层极淡、却真实存在的金色毫光,仿佛有暖流在墨线中缓缓流动。
“这是‘木精引气阵’,”林渊解释道,声音平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以墨为界,沟通此地木性灵气,为接下来的疏导建立一个‘通道’和‘屏障’。”
接着,他取出那九根用百年桃木芯削制而成的细针。针身打磨得光滑温润,尖端却闪烁着一点凝聚的阳刚之气。他依照鲁班尺上“义”位与“本”位对应的穴位,结合墨线阵图的节点,将桃木针一一精准地摆放在柳明烟双手的特定位置旁,并未刺入皮肤,而是悬空而置,针尖遥指穴道。每一根针落位,那处的墨线光芒似乎就微微明亮一分。
然后,他将那枚刻好云雷纹的雷击枣木符,轻轻放置在柳明烟双手下方的阵图中心。枣木符触及桌面的瞬间,仿佛有微不可查的“噼啪”轻响,一股温煦却强劲的暖意以它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驱散了堂屋内积存的阴冷。
最后,林渊捧起那只盛着松泪的陶碗。松泪在碗底微微晃动,折射着晨光,散发出更加浓郁的清冽香气。他以食指蘸取少许松泪,悬于柳明烟双手上方,闭目凝神,开始低声诵念一段旋律奇古、音节拗口的咒语。那语言不属于任何已知方言,却带着一种直指自然的质朴与力量,像是风吹过松林的涛声,又像是雨水渗入大地的呢喃。
“……天清地宁,木德惟馨。桃芯破邪,枣阳化冰。松泪为引,百脉通宁。顺其本性,还复清明……”
咒音在安静的堂屋里回荡,与墨线的微光、桃木针的定位、雷击枣木的暖意、松泪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充满生机的“场”。
诵毕,林渊睁开双眼,眸中一片澄澈。他再次拿起了那柄鲁班尺,这一次,他没有用它测量,而是双手平稳地托着尺身,将尺面缓缓平移于柳明烟双手上方约一寸处。
尺身上,“财、病、离、义、官、劫、害、本”八个古篆字,仿佛被依次唤醒,流转起颜色各异、却同样温润纯净的光芒。尤其是“义”与“本”二字,光华最盛。
随着鲁班尺的移动,柳明烟猛然感到双手传来一阵尖锐刺骨、深入骨髓的寒意爆发,仿佛要将她最后的知觉都冻结!她忍不住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但紧接着,下方雷击枣木符传来的那股温煦暖流骤然加强,如同破开冰层的春阳,逆着那股寒意,坚定地涌入她的掌心,沿着手臂经脉向上蔓延,与尺身光华引导的方向隐隐相合。
与此同时,摆放在穴位旁的桃木针尖端,开始有一缕缕极其淡薄、却清晰可见的灰青色气流被“吸引”出来,如同被阳光蒸腾的晨雾,丝丝缕缕,袅袅飘向悬在上方的鲁班尺,最终汇入尺身“义”字的光晕之中,如同泥牛入海,悄然消融。
这个过程缓慢而持续,柳明烟只觉得双手冰火交织,时而刺痛如针扎,时而暖融如泡温泉,奇异的感觉让她咬紧牙关坚持。林渊稳稳地托着鲁班尺,额角青筋微现,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但他眼神依旧专注如磐石,尺身的移动没有一丝颤抖。他体内那点微弱的“炁”,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活跃度运转,沟通着尺、阵、木、人,维持着这个精妙而脆弱的平衡。
柳伯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大气不敢出。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当最后一缕灰青气丝从柳明烟右手小指旁被吸出、融入鲁班尺后,她双手那骇人的青紫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肿胀也开始缓缓消减。虽然皮肤仍显得有些苍白松弛,但那股盘踞不散的阴寒死气已然消失无踪。
林渊见状,迅速而有序地撤去桃木针和雷击枣木符,最后将墨线收回。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脸色略显苍白,但眼神明亮。他将那碗松泪清水端到柳明烟面前,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明烟姐,慢慢喝下去。松泪通络安神,能温养你被煞气损伤的经脉。”
柳明烟依言,双手还有些无力颤抖,在林渊的帮助下,小口小口将微带苦涩却更显清冽的松泪水饮尽。一股温和的暖流从喉间直达胃脘,随即散向四肢百骸,尤其汇聚于双手,那种暖融融、痒酥酥的感觉,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是久违的、属于活人的温暖和知觉。
“七日内,双手切勿沾冷水,避免提重物。每日清晨,阳光好的时候,静坐片刻,心里反复想你最想绣、最喜欢的那幅花样。”林渊仔细叮嘱,将那块雷击枣木符递给柳伯,“这块枣木符,放在明烟姐枕下,有助于稳固阳气,驱散残留的阴晦,安神助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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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南山坳小院的门被轻轻叩响。
林渊打开门,晨光中,站着面色红润了许多的柳明烟。她伸出双手,摊开在林渊面前——那双手已然恢复了往日的白皙纤长,指尖透着健康的粉色,虽然仍有些消瘦,但活动自如,再无半点青紫肿胀的痕迹。
她眼中噙着泪花,却是喜悦的泪水。另一只手,递过来一卷精心包裹的绣品。
林渊接过,展开。那是一幅《苍松瑞鹤图》。墨绿的松针层层叠叠,仿佛能听见风过的声音;松干虬劲,疤节处细节毕现;一只白鹤引颈向天,羽翼纤毫可辨,眼神灵动,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飞离绣面。最绝的是松针尖上,用极细的丝线绣出的露珠,在晨光下竟真有盈盈欲滴之感。针脚细密均匀,意境高远,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与宁静的喜悦。
“渊哥,谢谢你!没有你……我这双手,这辈子就废了。”柳明烟声音哽咽,“这是我熬了几天绣出来的,手艺生疏了,你别嫌弃。”
林渊细细看着这幅倾注了新生喜悦与感激的绣品,心中温暖而充实。他轻轻抚摸了一下随身携带的鲁班尺“义”字所在,抬头对柳明烟,也是对一旁欣慰抹泪的柳伯认真说道:“柳姐,柳伯,你们不用谢我。爷爷以前总说,咱们鲁班门的手艺,看起来是摆弄木头砖石,根子上,却是‘通晓物性,体察人情’。木头有木头的脾气,经脉有经脉的河流。这次不过是顺着那阴木煞的‘性’,用阳木的‘情’去化解,再借松泪的‘意’去引导疏通。治病和做木工一样,都得‘顺其本性,通其人情’,这路才能走得正,走得远。”
他背起收拾好的行囊,与柳家父女道别,踏上了返程的路。阳光洒在青石镇古朴的街道上,也洒在他肩上,暖洋洋的。他想起爷爷粗糙手掌传递的温度,想起柳伯绝望中抓住的希望,想起明烟姐眼中重燃的光彩……这些,或许才是“木之情”,才是传承真正的重量。
然而,就在他心神放松,回味着这次成功的“医治”,感受着体内似乎因为此次“正确”运用古器与知识而隐隐增长了一丝的微弱“炁”感时,一丝极其隐晦、却绝不容忽视的滞涩与寒意,毫无征兆地,在他心脉深处轻轻刺了一下。
很轻微,转瞬即逝。
却让他脚步猛地一顿,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那感觉……像是运转精密的器械里,突然混进了一粒冰冷的沙。
是累了吗?还是……
他猛地想起《天功造化册》中,那些被他囫囵吞下、尚未完全理解的浩瀚篇章里,似乎隐约提及过“承负”、“因果”、“术法反噬”等字眼……之前几次运用,规模小,顺应调和为主,并无大碍。而这次“阴木锁脉”,虽也是化解疏导,但过程中调动古器力量、引导阴阳之气、甚至诵念了那种古老的咒言……本质上,是否已触碰了某种更深层的、干预“规则”的边界?
频繁使用……禁忌……
小太初的沉睡,是否也与这种“使用”有关?
冷汗,悄无声息地浸湿了他的后背。阳光依旧温暖,他却感到一阵寒意自骨髓深处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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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学校,已是下午。林渊刚走到教学楼附近,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他常去的那个实验室外的走廊窗边。
是苏晴。
她似乎刚下课,手里拿着几本教材和一卷图纸,正微微侧头看着窗外的银杏树。秋日的阳光透过已经开始泛黄的叶片,在她身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斑。她今天穿着浅灰色的风衣,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侧脸的线条在光晕中柔和得不可思议。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来。看到林渊,她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唇角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清浅却真实的弧度。
“林渊?”她朝他走过来,步态轻盈,“你回来了?前几天看你匆匆忙忙的,是家里有什么事吗?”她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他肩上的旧帆布包上,看到了那露出一角的鲁班尺柄。
“嗯,老家一位长辈身体不适,回去看了看。”林渊停下脚步,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尽管心跳在看到她的瞬间就已失控。她靠近带来的淡淡雪松香气,比任何提神醒脑的药剂都更能攫取他的注意力。
“解决了?”苏晴问,语气里带着一丝寻常的关切。
“嗯,已经没事了。”林渊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补充道,“也是……用了一些老法子。”
苏晴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双清冷的眸子似乎能看透他刻意维持的平静下的那一丝残留的疲惫与恍惚。她没有追问“老法子”的具体,只是点了点头,随即目光落回他包里的鲁班尺上,语气自然地转换了话题:“你上次在‘听轩’和王伯父家,用的也是它吧?还有那罗盘……我后来查了些资料,关于古建筑中的方位理念和传统匠作工具,挺有意思的。尤其是你提到的‘活榫’理念与现代柔性节点的对比,我最近看一篇论文时还想到了,觉得可以深入探讨一下。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可以聊聊。”
她的语调平静,像在讨论一个普通的学术问题。但“聊聊”两个字,以及她眼中那抹纯粹的、对于知识交融的兴趣与探究,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林渊胸腔里激起比王总千万句感谢更汹涌的波澜。
他能和她“聊聊”。不是师生问答,而是平等的交流。
“我……随时都有空,苏老师。”他听到自己有些干涩的声音回答。
苏晴似乎笑了笑,那笑意很淡,却让她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像冰雪初融的湖面映入了阳光。“好,那找时间。你先忙。”她微微颔首,转身离开,风衣下摆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
林渊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走廊拐角。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帆布包的带子,掌心传来鲁班尺温润的木质感。阳光透过玻璃窗,毫无保留地洒落在他身上,温暖,明亮,就像南山清晨采集的松泪,也像她刚才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对于未知知识领域的纯粹光采。
这光,如此吸引,如此……温暖。
然而,心底深处,那一丝新生的、冰冷的滞涩与刺痛,却在这样美好的阳光下,悄然蛰伏,如同镜面下的裂痕,提醒着他某些刚刚开始显现的、危险的代价。
年轻的匠人,凭借祖传的技艺与神秘的天书,刚刚守护住一份源于“木性”与“人情”的温暖。他也在不经意间,更加靠近了自己心中那束清冷而耀眼的光。
但他还不知道,通往光的路径下方,阴影已然开始滋生。频繁触动古老法则的反噬,如同悄然蔓延的藤蔓,第一次,露出了它冰冷的触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