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备受瞩目的小说推荐小说,末澪旅记,由才华横溢的作者“小末Lorli”创作,以末澪的冒险经历为主线,展开了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如果你喜欢小说推荐小说,那么这本书一定不能错过!目前这本小说已经连载,赶快来一读为快吧!
末澪旅记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刚刚……发生了什么?”
末澪呆呆地站在树林里。
雨后的阳光穿过高阔的树冠,碎裂成万千晃动的光斑,洒在她身上。脚下是吸饱了水分的、深褐色的腐殖土,松软,冰凉,散发着浓郁的、属于生命循环的复杂气味——腐败的叶子,萌发的菌类,潮湿的树皮,远处野花的淡香。一只拖着蓝黑色长尾羽的鸟儿从她头顶的枝桠间“扑棱棱”掠过,鸣叫声清脆得刺耳。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骨节分明,皮肤是那种久不见天日的苍白,指尖圆润,甲床是她曾用影的特质刻意染成的黑色——与旧世界毫无二致。这双手曾执掌过阴影铸就的权柄,曾拂过战斗中散落的发梢,也曾在地底囚笼中,无数次徒劳地抓握过虚无。外表,分毫未变。
她触碰脸颊。触感冰凉光滑,下颌的线条,颧骨的弧度,都是她看了数百年的模样。手指拂过耳侧——尖长的精灵耳廓依旧,那是她作为“影”的形态偏好之一,便于聆听最细微的声息。
然而,一种深刻的、源自本质的违和感,如冰冷的毒蛇缠绕住她的灵魂。
这身体看起来熟悉得令人心安,内里的“运转法则”却全然陌生。她心念微动,尝试如过去般“融入”脚下婆娑的树影。毫无反应。那种如呼吸般自然、介于实质与虚幻之间自由转换的“影”之天赋,仿佛从未存在过。这具躯壳现在是一个坚固的、物质的牢笼,将她属于“影”的本质牢牢锁在里面,只给她留下“看起来一样”的空壳。一种被剥离根基的虚浮感让她心悸。
她踉跄着走到不远处一汪积雨的浅洼边,俯身。
水面上倒映出她丝毫未改的容颜:苍白的肤色,略显消瘦的面颊,紧抿的、血色淡薄的唇。还有那双独一无二的、此刻盛满震动与迷茫的异色瞳——左眼熔金,右眼暗紫,如同将旧日王冠熔铸后嵌入了照见现实的镜片。黑色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颈边,发梢滴着水。身上残破的君王服饰(深紫短披肩与裙甲,黑色背心,棕色长靴)也还是穿越前那一套,只是沾满了时空置换带来的泥泞与不明污渍。
外表是旧的壳,内里却运转着全然陌生的规则。她不再是“影”。
但并非所有旧日的痕迹都已消失。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左小臂。那里,看似寻常的陈旧绷带之下,传来一丝微弱但无比熟悉的禁锢感与冰冷笑意般的悸动。
“觉醒”的封印还在。
那个沉睡在她灵魂深处、冰冷无情、只知毁灭的“另一个存在”,那个旧世界创世神留下的恶毒诅咒,并未因世界的转换而消失。绷带依旧缠绕,封印依然运作,隔绝着那个可能吞噬自我的怪物。这份联系,这份如影随形的潜在威胁,也一同被带了过来。在这完全陌生的世界,这不知是福是祸——或许是绝境中被迫掀开的底牌,也或许是更可怕的、随时会引爆的深渊。
剧烈的眩晕和灵魂深处传来的、仿佛被强行撕扯又粗暴缝合的钝痛,此刻才海啸般涌上。她闷哼一声,单膝跪倒在地,手指深深抠进湿冷的泥土,冰冷的湿意顺着指尖蔓延,却奇异地带来一丝“真实”的锚定感。
“……我穿越了时空裂隙。”她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干涩,用的是旧世界的语言,但音节出口的瞬间,一种陌生的、流畅的、更富韵律感的语言体系自动在脑海中完成了替换和发音校准。她听得懂自己的话,但那音调、那腔调,全然陌生。
记忆的碎片开始回涌,伴随着灵魂被“置换”时残留的、令人作呕的扭曲感。
旧世界。影之君王。末澪。
她的王国建立在光暗的罅隙与生灵的恐惧之上。她并非天生邪恶,只是生于那片崇尚力量与征服的暴烈土地。从占据一片森林的小小亡灵领主,到麾下魔物如潮、威名震慑八方的怪物之王,她走了数百年。萝林,那个疯狂又天才的人类药剂师,将自己改造成怪物般的体质,陪她征战,陪她大笑,陪她在尸山血海的王座上,眺望她们用铁与血浇筑的疆域。
然后,是背叛。来自高高在上的神明,来自她从未真正放在眼里的人类。八位被赐予神力的封印师,汇聚了人类诸国最后的精锐,设下陷阱。那场战斗持续了七天七夜,她的军团死战不退,萝林为了掩护她,被数位封印师围攻,消失在滔天的魔法光焰与崩塌的山体之中。
最后时刻,她被拖入地底,复杂的神文锁链贯穿她的灵核,厚重的、掺了圣银的岩层在她头顶合拢。黑暗,寂静,唯有封印之力如同附骨之疽,缓慢而坚定地消磨着她的意识与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在绝对的禁锢中失去意义。
直到某一天,外部传来并非战斗、而是更宏大、更令人战栗的声响——世界的哀鸣。仿佛有一只无形巨手,以整个天地为画布,进行着冷酷的“擦除”。紧接着,她身上的封印之力开始急速崩解、蒸发,并非被打破,而是像被更高层次的力量直接“回收”或“抹去”。
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抗拒的意志扫过她被囚禁的躯体。那不是攻击,更像是……检索与剥离。她感到自己作为“影”的某种核心本质被粗暴地抽离、取走。剧痛之后是空洞,仿佛灵魂被挖去了一块基石。
当她终于挣扎着,用残余的力量破开已变得脆弱的岩层,爬回地表时,看到的是一片死寂的、被过度茂盛的植被温柔覆盖的荒芜。没有生命,没有痕迹,连风都显得空洞。她疯狂地寻找萝林,寻找任何旧部的气息,寻找任何战斗残留的印记……一无所获。旧世界,仿佛一场盛大而血腥的戏剧落幕,演员与观众皆已散去,只留下空空如也的舞台和疯狂滋长的背景幕布。
最终,她站在那道扭曲的、散发着不祥与“异界”气息的裂隙前。那是她漫长搜寻中发现的、唯一不属于这片死寂的“异常”。没有犹豫。王者的骄傲不允许她在那空旷的坟墓里腐朽,哪怕前方是未知的毁灭。
于是,她跨了进去。
……
回忆带来的眩晕稍减,但身体和灵魂的不适依旧清晰。她试图调动力量,属于旧日君王的本能。
瞬移——意念锁定十米外一棵青苔斑驳的古树。
发动。
嗡……
一种极其滞涩、充满阻力的感觉传来。旧世界如臂使指、仿佛自身延伸一部分的空间穿梭能力,在这里变得异常艰难。世界的“空间结构”似乎更“厚”,更“韧”,对她的力量充满一种隐晦的排斥。她确实“移动”了,但过程更像被强行挤压过一道粘稠的、布满无形蛛网的管道。
身体出现在古树旁的瞬间,剧烈的恶心感和灵魂层面的虚脱猛地攫住了她。她扶住粗糙的树皮,干呕了几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精神力消耗远超预计,是旧世界的数倍,甚至更多。而且她能感觉到,这次瞬移的“精度”也有所下降,落点比她预想的偏了半尺。
变弱了。 这个认知冰冷而清晰。
她喘息着,抬起右手,意念微动。左手食指指甲悄然变得锋利,在右手掌心轻轻一划——一道细长的伤口出现,鲜血迅速渗出,凝聚成一颗浑圆的血珠。
血锻。
血珠在她掌心悬浮,随着她的意念拉伸、变形,迅速化为一柄三寸长、薄如蝉翼、边缘流转着暗红光泽的血色飞刃。操控感依旧精准,与血液、与灵魂的连接紧密如初。飞刃在她指尖灵活地翻转、跳跃,划破空气发出细微的嘶鸣。这方面的能力,似乎并未受到新世界规则的太多压制。
她略松了口气,至少还有防身依仗。
然而,更奇异的变化随即发生。
就在她试图弄清自身状态时,海量的、陌生的信息流毫无征兆地涌入她的脑海。不是记忆,不是知识传承,更像是强行“灌入”的、关于这个世界的基础运行规则和生存常识。
一种被称为“通用语”的语言及其文字系统(仅限于常用部分)——音节、语法、书写符号瞬间烙印,她发现自己不仅能听懂风吹树叶的沙沙响动中蕴含的“自然之声”,甚至能“读”懂不远处一片半腐叶脉上,某种昆虫爬过的痕迹所隐含的、这个世界的“信息质感”。
这个世界智慧种族的大致图景:人类(数量庞大,分布极广,社会结构复杂)、精灵(长寿,亲近自然,多居森林)、兽人(体格强壮,部落制,多居荒原山地)、矮人(擅长锻造,居山地矿脉)、地精(聪慧机巧,擅工程商贸)……还有许多其他亚种和稀少种族。种族间有摩擦,但大规模战争罕见,存在多种形式的共处与贸易。
一种名为“魔法”的力量体系,通过感知并操控环境中存在的“魔力”元素来实现种种奇迹。与之并存的还有“科技”(利用物理规律和机械),以及更稀少、更个人化的“精神力”运用。
以及……关于“神选者”(亦称“能力者”)的模糊概念。极少数被世界(或所谓“神明”)“选中”的个体,天生或后天觉醒独一无二的特殊能力,不依赖常规魔法或科技。能力千奇百怪,觉醒原因成谜。他们是世界的异数,也是潜在的瑰宝或灾厄。同时,一股冥冥中的“认知”清晰地告诉她:人类,是神选者出现比例最高的种族,被视为受神明青睐的宠儿。
而她,末澪,此刻这具身体所承载的瞬移与血锻之力,无法用任何已知种族天赋或魔法原理解释。因此,在新世界的规则逻辑中,她被自动“标记”并“认证”为——神选者。关于神选者的基本信息,也随着这份认证涌入意识:极其稀有,能力各异,来源不明,通常被视为需要关注或控制的对象。
讽刺如冰冷的毒刺,扎进她残余的骄傲。
旧世界的亡灵君主,深渊阴影的主宰,在这里,被“分配”成了一具外表依旧、本质却是幽灵的躯壳(因为“影”的种族不存在,幽灵是灵魂波长最接近的匹配项),并被打上了靠“神明赐福”获得力量的人类宠儿同类标签。
“幽灵……”她低声咀嚼着这个陌生的种族称谓。心念微动,试图感知这个新身份带来的天赋。
一种轻盈、空洞、仿佛可以暂时脱离物质束缚的感觉浮现。她集中精神,想象自己“变轻”、“消散”。
她的身体轮廓开始模糊,颜色变淡,从实体向着半透明的虚影转化。重量在消失,一种微妙的浮空感产生。她“看”到自己的手变得透明,能隐约看到后面的树叶。灵体化。幽灵的固有能力。这或许能解释为何瞬移消耗变大——她在用更适合“影”的规则,驱动一具被定义为“幽灵”的身体,在新世界的空间结构里穿行,自然事倍功半。
测试持续了一小段时间。她熟悉着这具新身体(外在熟悉,内在陌生),适应着被压制的力量,探索着周围这片似乎无边无际的云南密林。森林本身看起来与旧世界并无太大不同,高大的乔木,纠缠的藤蔓,潮湿的空气。但氛围迥异:这里太“安静”了,不是没有声音,而是缺乏那种潜伏在每一片阴影下、随时准备扑出撕咬的暴戾与躁动。这是一种……和平的、甚至有些慵懒的森林。
她也试图寻找回去的路,感知任何类似来时裂隙的空间波动。一无所获。那道裂隙,或者类似的存在,仿佛从未出现。她,末澪,旧日的王,成了这个陌生新世界里,一个无根无凭的漂泊者。
君王的傲慢在最初的震撼与评估后,悄然抬头。即便力量十不存一,即便身份尴尬,她依然是末澪。她开始有意识地探索更大范围,测试能力的极限,评估这个世界的威胁等级。她猎取小型野兽(用血刃轻易解决),生饮其血(幽灵体质似乎对普通食物需求极低),尝试辨认可食用的植物(依靠新获得的、模糊的植物常识)。她像一个谨慎的掠食者,重新学习在陌生环境中的生存。
几天后,在一次沿着溪流探索时,她遇到了这个世界的第一批“居民”。
那是一个头发花白、背着一只老旧竹篓的人类老奶奶,正弯腰在溪边潮湿的岩石间仔细寻找着什么,偶尔用一把小锄头撬起一丛颜色鲜艳的蘑菇,小心地放进篓子里。她哼着不成调的山歌,声音沙哑却轻快。
末澪隐匿在树后观察。老奶奶身上没有任何能量波动,肢体动作缓慢,毫无防备。一个……弱者。在旧世界,这样的个体通常只是怪物们不屑一顾的点心,或是人类聚落里最容易被抛弃的部分。
老奶奶似乎感觉到了视线,直起身,朝末澪藏身的方向望来。看到树后隐约的身影,她先是吓了一跳,竹篓都晃了晃,但很快,眯起的昏花老眼里并未浮现恐惧,反而是一种单纯的惊讶,随即被温和的关切取代。
“哎哟,是哪个寨子的姑娘?怎么一个人跑到这么深的林子里来?多危险呐!”老奶奶开口,用的是带浓重口音的通用语,但末澪完全能听懂。“瞧你这身上……是摔着了?还是遇到野兽了?快过来让奶奶瞧瞧。”
她朝末澪招手,神情自然得仿佛在呼唤自家贪玩晚归的孙女。
末澪沉默着,没有动。警惕如同绷紧的弓弦。善意?在旧世界,纯粹的、无目的的善意比最毒的诅咒还要稀少和可疑。
老奶奶见她不动,也不强求,只是叹了口气,从竹篓里摸索出两块用油纸包着的、硬邦邦的饼子,放在溪边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姑娘,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天快黑了,这林子晚上凉,还有野猪乱窜。要是不嫌弃,跟奶奶回屋去,就在山脚,不远,总比待在这荒郊野岭强。”
说完,她背起竹篓,转身沿着一条踩出来的小路,颤巍巍地朝山下走去,走了几步还回头看了一眼,眼神里的担忧不似作伪。
末澪盯着那两块饼子,又看了看老奶奶逐渐远去的佝偻背影。空气中残留着老人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和草药味,以及那毫无心机的关怀。良久,她走上前,拿起饼子。粗糙,冰冷,散发着谷物简单的香气。她掰下一小块放入口中,干硬,但能提供能量。
一种极其陌生的暖流,无关食物,从心底某个被冰封的角落微弱地淌过。她收起饼子,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林间阴影,远远跟上了老奶奶。
山脚下的木屋简陋但整洁,围着竹篱,屋后开垦了一小片菜地,晾着几件打补丁的衣裳。老奶奶果真独自居住。她似乎对末澪的跟随毫不意外,热情地招呼她进门,烧了热水,还翻出一套干净的、略显宽大的粗布衣裤让末澪换上。
“我儿子在省城做工,一年回来两三次。老婆子我一个人住,习惯了。”老奶奶一边在灶台边忙活,一边絮絮叨叨,“姑娘你是从哪儿来的?怎么跑到我们这老山里?是不是跟家里闹别扭了?”
末澪用含糊的“不记得了”、“迷路了”搪塞过去。老奶奶也不深究,只是叹气:“这世道,一个人在外不容易。你先在这儿住下,等想起来再说。”
接下来的几天,末澪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山村边缘木屋暂时安顿下来。她通过老奶奶零碎、片面且带有大量个人理解的讲述,艰难地拼凑着这个世界的面貌:
很大,有很多“国家”和“地方”,名字她大多没听过。人类在很多地方都“说了算”,但也有精灵的森林、兽人的荒原,大家“各过各的”,也会“做生意”。“打仗”?老奶奶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我小时候听我爹说过,很远的地方好像打过,我们这儿,几十年都安安稳稳的。官府……哦,现在叫政府,管得挺严,不让乱打。”她语气里有一种对长久和平的习以为常,甚至觉得末澪问“有没有大战”有些奇怪。
老奶奶的认知极限就在群山环绕的县城,最远不过儿子口中的“省城”。她对魔法、神选者、其他大陆一无所知。她的世界是具体的、温饱的:今年的收成、山里的药材价格、儿子的工钱、邻村的红白喜事。
木屋里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具,几乎一无所有。唯一称得上“书籍”的,是一本纸张泛黄、边角卷起的《魔法启蒙趣味图画本》,似乎是老奶奶儿子小时候的读物,或是从哪里捡来给孩子看着玩的。上面用鲜艳的色彩画着发光的小球、漂浮的羽毛、从指尖喷出小小水流的小丑,配以简单的文字说明,介绍最基础的“魔力感知”和“元素亲和”概念。
末澪盘膝坐在屋后的石头上,按照图册上的方法,尝试冥想,感知空气中所谓的“魔力”。
一片空无。
她能感觉到风的流动,阳光的温度,草木的生命气息,甚至能隐约察觉到自己幽灵体质与周围环境一种微妙的、属于“负能量”或“灵魂场”的交互。但图册上描述的、那种活泼的、可以引导操控的“魔力元素”,她一丝一毫也感应不到。仿佛这个世界的基础力量体系,对她关上了大门。
她合上图册,望向远山。夕阳给群山镀上金边,村落里升起袅袅炊烟,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和母亲的呼唤。宁静,祥和,与她所来自的、那个永恒回荡着厮杀与咆哮的世界截然不同。
这里……似乎真的不错。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浮现,随即被她压了下去。她是末澪,她的王国,她的臣民(哪怕已消散),她的萝林,都在另一个世界。她不属于这里的宁静。
然而,这份脆弱的宁静很快被打破。
几天后,几辆漆成白色、顶上带有奇特闪烁灯光的铁皮车子开进了村子。穿着统一深蓝色制服的人下车,拿着本子和奇怪的板子(后来她知道那叫“平板电脑”),开始挨家挨户敲门,询问,记录。
“人口普查。”他们这样解释。轮到老奶奶家时,问题很快聚焦到末澪身上。
“姓名?”
“末澪。”
“户籍所在地?身份证号码?”
沉默。
“从哪里来?怎么到的这里?”
“……不记得了。”
“亲戚朋友联系方式?”
摇头。
问询者的表情从公事公办变得严肃,彼此交换着眼神。末澪能感觉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并非恶意但绝不容糊的“秩序”气息,以及那种要将一切纳入管理、不容许“不明”存在的审视。
“同志,这姑娘怕是遇到难处,失忆了……”老奶奶试图解释。
“大娘,我们理解。但按照规定,身份不明人员需要带回所里进行进一步核查,联系民政、可能还要做DNA比对,帮她找家人。这也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为首的制服人员语气温和但不容置疑。
“核查”?“带走”?末澪的心沉了下去。她几乎能想象接下来的流程:盘问、检查、发现她身体的异常(幽灵体质、异色瞳、没有常规生理特征)、然后会是隔离、研究、甚至囚禁。在她对这个世界的权力结构和规则有足够了解之前,绝不能落入其掌控。
“我……想起来了点,我家在很远的山里,我自己能回去。”她尝试做最后的挣扎。
对方显然不信:“小姑娘,别怕,跟我们去,我们会帮你。一个人乱跑太危险了。”
眼见对方上前一步,似乎有“请”的架势,末澪知道不能再等了。
当夜,月黑风高。她留下一枚从自己耳朵上取下的耳环(作为食宿的补偿?她不太确定,只是下意识这么做了),悄然离开了木屋,沿着白天记下的、警车开来的那条崎岖土路,向山外奔去。
起初很顺利。幽灵的体质让她步履轻盈,行动无声。但当她路过一个稍大的集镇,试图补充物资时,麻烦来了。
她潜入一家看似库房的建筑,里面堆放着成箱的货物。她迅速“取”了一些她认为有用的东西:一叠印着人像和数字的彩色纸张(货币),一些密封包装的干粮,几件不起眼的深色衣物,还有一件她早就看中的、厚实宽大的黑色斗篷。所有东西都被塞进手臂绷带连接的那个两立方米储物空间——这个源自旧世界灵魂造物的空间,在新世界依然稳定。
然而,她的行动触发了某种警报。尖锐的鸣叫声划破夜空。很快,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逼近。
她冲出集镇,在黑暗中狂奔。但身后的追捕者仿佛附骨之疽,而且越来越多。他们之间有某种快速的通讯方式,总能大致判断她的方向。有一次,她被迫入一条死巷,一名年轻的警察率先追到,试图拦住她。
“站住!别跑!接受检查!”对方气喘吁吁,手按在腰间的黑色物件上。
末澪眼中厉色一闪。旧世界的法则在咆哮:清除障碍!但残存的理智和新获得的常识警告她:在这个“和平”且“秩序严密”的世界,杀伤穿制服者,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她挥手,一道细小的血刃擦着警察的手臂飞过,划破衣袖,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意图威慑。
“啊!”警察痛呼一声,后退半步,但脸上的表情从紧张变成了惊怒。他猛地从腰间掏出了那个黑色物件——手枪。
末澪在旧世界见过火枪,笨重,迟缓,响声大,烟雾浓。但眼前这个武器完全不同。
“砰!砰!砰!”
短促、连续、爆裂般的巨响!火光在枪口一闪而逝。巨大的动能冲击几乎同时命中她的肩膀和侧腹,并非冰冷的金属颗粒,而是某种更具破坏力的东西,撕裂衣物,钻进皮肉,带来灼烧般的剧痛和内脏的震动!
她踉跄后退,撞在土墙上,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幽灵体质赋予的快速愈合已经在起作用,伤口处传来麻痒,流血速度在减缓,但痛楚是真实的,冲击力是真实的,那份无力感更是真实的。
旧日君王,竟被一个凡人用如此小巧的武器伤到!
更多的脚步声和呼喊从巷口传来。“开枪了!”“呼叫支援!”“嫌疑人持有武器!重复,嫌疑人持有武器!”
更多的红色光点(瞄准激光?)在墙壁和地面晃动。
屈辱、愤怒、还有一丝终于认清现实冰冷的恐惧混合在一起。她强忍剧痛,再次发动瞬移,目标是对面房屋的屋顶。这一次的滞涩感和消耗更加明显,她出现在屋顶时几乎瘫软。
下方,警笛声从四面八方响起,越来越多的车辆汇聚,灯光将那片区域照得雪亮。一张围捕的大网正在收紧。
她被逼到了镇子边缘一处废弃的砖窑。子弹不时从头顶呼啸而过,打在砖石上迸出火星。伤口虽在愈合,但失血和连续使用能力带来的精神虚耗让她阵阵眩晕。追击者的包围圈在缩小,喊话声透过扩音器传来,要求她放弃抵抗。
绝望的边缘,求生的本能与灵魂深处对新种族特性的最后一点懵懂理解,猛然碰撞、点燃。
她背靠冰冷的砖墙,闭上眼,不再试图“移动”,而是想象自己“消散”,与周围的阴影、空气、虚无融为一体。
身体的感觉开始剥离。重量消失,实体感消退。她“看”到自己的手、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只剩下淡淡的轮廓。一种轻盈的、可以穿透物质的微妙感应浮现。
灵体化——幽灵天赋的全然展开。
下一秒,她直接“穿”过了厚实的砖墙,出现在窑洞另一侧。追击者的声音被墙体隔开,变得模糊。她不敢停留,维持着这种半虚化的状态,沿着建筑阴影、沟渠、任何可以遮掩的路径,艰难地“飘”行。每一次维持灵体化,都消耗着本已濒临枯竭的精神力,但这是她唯一的生路。
她像一缕真正的幽魂,穿过小镇复杂的街巷,避开主要路口和灯光,最终飘进镇外一片茂密的甘蔗田。直到再也听不到警笛和喧嚣,只有夜风吹过蔗叶的沙沙声,她才敢解除灵体化,显出身形。
“嗬……嗬……”她蜷缩在潮湿的田垄间,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带来钝痛。冷汗浸透了里衣,灵魂深处传来透支过度的、空虚的嗡鸣和刺痛。手指抠进冰冷的泥土,身体因为脱力和后怕微微颤抖。
月光惨淡,照着她苍白的脸和沾满泥污血渍的狼狈模样。
弱。太弱了。
不再是那个阴影笼罩之处万灵俯首的君主。不再是那个挥手间军团如潮涌出的王者。在这个规则坚硬、秩序森严、连凡人都掌握着可怕武器的和平世界,她只是一个能力受限、身份不明、被轻易击伤、只能狼狈逃窜的“黑户”。
所有的傲慢,所有的骄傲,在这冰冷现实的反复捶打下,出现了裂痕,然后崩塌。
她必须认清:这里不是她的王国。她不再拥有呼风唤雨的力量。要想生存,要想找到回去的路或在此立足,她必须学会隐藏,学会观察,学会利用规则,而非对抗。
然而,逃亡的路,比她想象的更加漫长和艰难。她像一个闯入精密仪器的野蛮人,每一步都可能触发新的警报。
离开最初的那个小镇,她沿着山野乡道向东。她不懂“交通规则”,在横穿一条县级公路时,刺耳的刹车声和司机的怒骂引来了巡逻的交警。她试图解释(用生硬的通用语),但无法提供任何证件,闪烁其词的来历再次引起怀疑。当交警试图请她“配合调查”时,她转身就跑,跃过护栏冲进山林。警笛声再次响起,无线电呼叫中,“可疑女子”、“拒查逃逸”、“可能涉及前案”等词语断断续续飘来。
她不得不远离道路,在滇黔交界的复杂山区穿行。饿了,潜入驻扎着护林员或地质队的临时营地偷取食物;渴了,饮用山泉溪水;累了,在岩洞或废弃的窝棚里蜷缩。她学会了辨认红外感应器和隐蔽的监控摄像头(从一些护林站和保护区边界观察得知),学会了在雨天或浓雾天气行动以干扰可能的追踪设备。
但她的“常识”匮乏让她屡屡陷入麻烦。一次,她饥饿难耐,潜入一个山区小村的代销店,拿走了货架上的压缩饼干和肉干,却不知道角落里有联网的简易报警器。村联防队很快出动,虽然只是几个拿着棍棒和手电的村民,但叫喊声和犬吠足以暴露她的方位。她不得不再次瞬移脱离,消耗宝贵的精神力。
另一次,她试图用偷来的钱(一些纸币和硬币)在一个路边摊购买热食。她不懂价格,递过去一张大额纸币,拿起食物就想走。摊主找零并大声提醒,她没理会,摊主以为她要抢劫,大喊起来,引来附近人群侧目。她只能丢下食物,快速离开,再次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她脸上的异色瞳和精灵特征过于醒目,即使在多民族聚居的西南山区,也显得格格不入。她尝试用偷来的宽檐帽和围巾遮掩,但举止间的疏离和偶尔因语言习惯露出的破绽(她通用语流利,却不熟悉当地俚语和某些现代词汇),依然容易引起好奇或警惕。
追捕的网络并非天衣无缝,信息传递有延迟,各地警力资源和重视程度也不同。这给了她喘息和迂回的空间。她像一只受伤的孤狼,在秩序的缝隙间艰难穿行,从云南的山林,流窜到贵州的丘陵,再进入广西的喀斯特地貌。地形在变,追捕的压力时紧时松,但那种被无形之手追逐的感觉从未消失。
在桂北某县,她遭遇了最危险的一次围捕。或许是因为她连续在几个乡镇留下踪迹(偷取食物、被摄像头拍到模糊侧影),当地警方调动了更多资源。她被无人机在白天发现于一片相对开阔的河谷。警车从公路包抄,穿着作训服的警察带着警犬从山林合围。
那是一次耗尽心力与运气的逃亡。她连续使用短距瞬移在山石与灌木间闪烁,用灵体化穿越无法通行的岩壁和溪流。警犬的吠叫近在咫尺,子弹打在周围石头上溅起碎屑。无人机嗡嗡作响,如同盯上猎物的机械秃鹫。最后,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救了她。雨水干扰了无人机和热感应,冲刷了她的气味和足迹。她冒着山洪和滑坡的风险,攀上一处极其陡峭的崖壁,在风雨飘摇的岩缝里躲藏了两天一夜,靠着储物空间里最后一点存粮和崖壁渗水熬了过来。
当她再次踏上土地时,身体因寒冷、饥饿和精神透支而微微发抖,但眼神里的某种东西已经彻底沉淀下来——那是一种摒弃了所有不切实际幻想、只剩下最原始生存欲望的冰冷清醒。
她继续向东,向南。进入广东境内后,地势渐平,城镇密集,人口稠密。摄像头网络如同天网,无处不在。她不得不更多地在夜间活动,利用幽灵的灵体化能力在建筑物的阴影、狭窄的巷道、甚至排水管网中穿行。她偷过建筑工地的工装,混入过早出晚归的农民工队伍;在凌晨的批发市场,窃取成箱的方便食品和瓶装水;甚至扒上过运货的火车皮,在闷热恶臭的车厢里蜷缩着熬过数百公里。
她也更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个“和平”世界底层涌动的暗流。在城乡结合部,在老旧工业区,在码头仓库附近,她看到了混乱、贫穷、以及游走在法律边缘的交易。她偷来的钱在这里能买到更实际的东西: 情报。
在一个弥漫着鱼腥、机油和廉价香料气味的肮脏小巷深处,一个缺了门牙、眼神闪烁的中间人,收下了她最后几枚“来历不明”的金饰(从某个乡镇金店“顺”来的边角料)。
“想彻底消失?往南走,出海。”那人啐了一口痰,“有些船,不问来历,只认钱。南非,怎么样?那地方够远,也够乱,什么样的人过去都不稀奇。就是路上和到了那边,死活自负。”
南非。地图上遥远大陆的南端。一个听起来就充满未知、危险,或许也意味着机会的名字。一个远离这个让她处处碰壁、严密如铁桶的东方国度的新起点。
她没有犹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