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林栖梧这书写得真是超精彩超喜欢,作者骑着电驴去兜风的小孩把人物、场景写活了,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小说主人公是林栖梧萧珩,《林栖梧》这本古风世情 小说目前连载,写了223353字!
林栖梧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三月十二,谷雨。
江南的雨与北方不同。北方的雨爽利,来得急去得快,砸在地上噼啪作响;江南的雨却是缠绵的,细密的,像一张无边无际的纱网,从早到晚,不紧不慢地织着。雨水顺着乌瓦的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汇成涓涓细流,蜿蜒流入街边的沟渠。
江宁府织造局后衙的书房里,萧珩坐在窗前的太师椅上,左手缠着厚厚的绷带,悬在胸前。箭伤已经七日,伤口开始愈合,但每次换药时扯动皮肉,依然疼得他额头冒冷汗。可比起疼痛,更让他焦灼的是眼前的僵局。
“公子,药熬好了。”
陆七端着药碗进来,见萧珩正盯着墙上那幅江宁府地图出神。地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符号——红圈是杨继忠名下的产业,蓝圈是可疑的仓库,黑叉是已经查实的贪墨点。
“放着吧。”萧珩没回头,“谢先生那边有消息吗?”
“谢先生今早传信,说京中局势紧张,贵妃已经察觉,开始清查宫中人手。”陆七将药碗放在桌上,“林掌珍那边……暂时安全,但恐怕拖不了多久。”
萧珩沉默。他想起离开长安前,林栖梧那双清亮的眼睛。她将证据副本交给他时,手在微微颤抖,可眼神却坚定得像淬火的钢。
“公子,该喝药了。”陆七提醒。
萧珩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药汁苦涩,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喉咙深处。他放下碗,看向窗外:“杨继忠那边有什么动静?”
“狗急跳墙。”陆七冷声道,“昨日他派人去了苏州,想销毁一批账册。我们的人已经截下,正在核对。另外……”他压低声音,“查到一条新线索——杨继忠这些年贪墨的银两,不止用于挥霍,还暗中资助了一个秘密组织。”
“什么组织?”
“叫‘青莲会’。”陆七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铜牌,递给萧珩,“这是从杨继忠一个心腹身上搜到的。据说这个组织专事搜集朝中大臣的隐私,进行要挟操控。会首是谁,尚未查明。”
萧珩接过铜牌。铜牌只有拇指大小,正面刻着一朵含苞的青莲,背面是繁复的云纹。他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忽然道:“这云纹……你觉不觉得眼熟?”
陆七凑近细看,脸色微变:“像是……宫里的样式?”
“不是像,就是。”萧珩将铜牌放在桌上,“这是内务府铸造的样式,专供宫中女官使用。只是寻常女官的腰牌是银质或玉质,这铜牌……”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是给那些不能见光的人用的。”
书房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远处传来织机咿呀的声响,那是江宁织造局仍在运转的织坊——即便主官被查,这维系着江南民生的机器也不能停。
“公子,”陆七犹豫着开口,“谢先生让我提醒您,查案固然重要,但也要顾及自身。杨继忠在江南经营多年,根深蒂固,若真逼急了……”
“若真逼急了,他会怎样?”萧珩反问,“杀人灭口?还是……”他看向自己受伤的左肩,“像这样,再来一次?”
陆七沉默了。
“陆七,你跟了我几年了?”萧珩忽然问。
“五年。永隆元年,公子从北境回来那年开始。”
“那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最恨的是什么。”
陆七点头:“贪墨军需,草菅人命。”
“不止。”萧珩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雨幕中朦胧的江南景致,“我恨的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一边享受着太平盛世的荣华,一边把守护这太平的人,当作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
他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三年前北征,左翼军七百人,最小的才十六岁。他们本该活着回来,娶妻生子,孝敬父母。可因为几面劣质军旗,因为某些人的贪欲,他们永远留在了那片荒原上。”
“杨继忠贪墨的每一两银子,都沾着那些将士的血。”萧珩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这案子,我必须查到底。哪怕搭上这条命。”
陆七深深一躬:“属下明白了。”
“你下去吧,让我静一静。”
陆七退出书房,轻轻带上门。
萧珩重新坐回椅中,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信是林栖梧托陆七带来的,只有薄薄一页纸,字迹清秀工整:
“萧公子钧鉴:京中一切安好,勿念。证据副本已交陆先生,望珍重。另,近日习得新绣法,可为伤处绣一护身符,盼公子平安归来。栖梧谨上。”
信很短,措辞客气,可那句“盼公子平安归来”,却让他心头一暖。
他从信封中取出一件小小的物事——是个精致的绣囊,月白色缎面,上面用银线绣着一株梧桐,枝叶间栖着一只青鸾。绣工精湛,青鸾的羽毛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打开绣囊,里面是一张折叠的绢帕,帕子上用极细的金线绣着两个字:“平安”。
萧珩握着绣囊,指尖摩挲着那两个字。金线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像她那双清亮的眼睛。
他想起西园诗会那日,她站在溪边,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写下“但求清白在人心”。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骨子里有着不输男儿的坚韧。
可这朝堂,这后宫,这看似繁华实则污浊的世道,容得下这样的坚韧吗?
窗外雨声渐大。萧珩收起绣囊,重新看向墙上的地图。目光落在江宁城西郊的一个蓝圈上——那里标注着“永顺织坊”,是杨继忠最大的产业,也是目前唯一还没能进去搜查的地方。
不是进不去,是不能进。
永顺织坊明面上是私产,实则是宫中专供丝绸的定点作坊,有贵妃的手谕保护。没有确凿证据,擅闯就是僭越。
证据……还差最后一环。
萧珩闭上眼,脑海中梳理着这些日子查到的线索。杨继忠贪墨,通敌,与神秘组织勾结……这些罪名看似已经足够,但要扳倒他,尤其是扳倒他背后的贵妃,还需要更有力的东西。
比如,他与突厥交易的详细账目。
比如,他这些年贿赂朝中大臣的清单。
比如……那个“青莲会”的真实面目。
“公子。”门外传来陆七的声音,“有客来访。”
“谁?”
“苏州织造局的老匠人,姓陈,说是……林清明当年的同僚。”
林清明的同僚?
萧珩猛地睁开眼:“快请。”
陈老匠人已经七十多了,背佝偻得厉害,走路需要拄拐。他被陆七搀扶着走进书房时,身上还带着雨水的湿气。见到萧珩,他颤巍巍要跪下行礼,被萧珩扶住了。
“老人家不必多礼,请坐。”萧珩示意陆七看茶,“您冒着大雨前来,定有要事。”
陈老匠人坐下,浑浊的眼睛打量着萧珩,许久才开口:“您就是萧公子?林清明的女儿……如今在您府上?”
“林掌珍在宫中尚衣局。”萧珩道,“老人家认识林师傅?”
“何止认识。”陈老匠人苦笑,“我们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师兄弟,在织造局共事三十年。三年前他出事……唉,是我没拦住他。”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油布包裹,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本泛黄的账簿,纸页边缘已经破损,但字迹依然清晰。
“这是当年江宁织造局的暗账。”陈老匠人声音沙哑,“明账在衙门,暗账在杨继忠手里。林清明当年就是因为发现了这本暗账,才招来杀身之祸。”
萧珩接过账簿,迅速翻看。越看,脸色越沉。
这不仅仅是贪墨账目,更是一张庞大的利益网络图。从江宁到长安,从织造局到户部,从地方官到京官……杨继忠用丝绸和银子,织就了一张覆盖半个朝堂的关系网。
而其中最触目惊心的一页,记录着永隆元年北征前,杨继忠与突厥使者的交易——用三千匹上等丝绸,换五百匹战马。而朝廷拨付给北征军的,却是掺了劣丝的次品。
“这账本……您怎么得到的?”萧珩问。
“林清明出事前,预感不妙,将账本交给我保管。”陈老匠人眼中含泪,“他说,若他有不测,让我等一个能托付的人。我等了三年……直到听说您在查案。”
他站起身,又要跪下:“萧公子,林清明死得冤枉啊!他一生正直,就因为不肯同流合污,就被革职,被逼得……求您,一定要为他讨个公道!”
萧珩扶住他:“老人家放心,这账本,这案子,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送走陈老匠人,萧珩重新坐回桌前,将账本与之前查到的证据一一对照。脉络渐渐清晰——杨继忠的贪墨不是个人行为,而是一个系统性的腐败。从采买原料,到织造成品,到检验入库,到运输分发,每个环节都有他的人。
而这一切的根源,在于宫中有靠山。
贵妃杨氏。
萧珩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疲惫。不是身体上的累,是心里那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压垮人的沉重。
他想起姑母皇后那张永远端庄平静的脸。她知不知道这些事?如果知道,为何不阻止?如果不知道……那她这个皇后,当得也太失职了。
还有祖母……把凤印交给林栖梧,是真的要主持公道,还是借她的手,打压贵妃?
这朝堂,这后宫,每个人都在算计,每个人都在权衡。只有林栖梧那样的傻子,才会真的相信“清白”二字。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傻子,让他觉得……这污浊的世道,还有救。
“公子。”陆七再次进来,这次脸色凝重,“刚得到消息,京中来人了。”
“谁?”
“贵妃的兄长,杨继忠的胞弟,杨继恩。”陆七压低声音,“他带着贵妃的手谕,说要‘协助查案’。明日就到。”
协助查案?萧珩冷笑。是来阻挠查案才对吧。
“还有,”陆七犹豫了一下,“林掌珍那边……出事了。”
萧珩心头一紧:“什么事?”
“今日午后,贵妃召她去了上阳宫。据眼线说,进去时还好好的,出来时……脸色苍白,走路都有些晃。”陆七顿了顿,“具体发生了什么,还不清楚。”
萧珩握紧了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立刻回京,想站在她面前,问她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
可他不能。
江南的案子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杨继恩明日就到,他必须在对方动手前,找到决定性的证据。
“传信给谢先生,”萧珩沉声道,“让他想办法护住林掌珍。另外……”他从怀中取出那枚青莲铜牌,“查这个‘青莲会’,我要知道会首是谁,背后还有谁。”
“是。”
陆七退下后,萧珩重新看向墙上的地图。目光最终落在城西永顺织坊的位置。
不能再等了。
他站起身,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一封信。信是给祖母的,详细禀报了查案的进展,也提到了杨继恩南下的消息。最后,他写道:
“孙儿不孝,恐不能承欢膝下。江南事毕,若孙儿不能归,请祖母保重。另,林氏女栖梧,清白刚正,若孙儿有不测,望祖母庇护,莫让她受牵连。”
写完,他用火漆封好,叫来最信任的信鸽。
信鸽扑棱棱飞出窗外,消失在雨幕中。
萧珩站在窗前,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雨还在下,像是永远也下不完。
他想起离开长安那日,也是这样的雨天。林栖梧站在宫门前送他,撑着一把素青的油纸伞,伞面上的竹叶被雨水洗得青翠欲滴。
她说:“萧公子,江南多雨,记得带伞。”
他说:“好。”
她又说:“还有……早些回来。”
他那时只是笑笑,没说话。
现在想来,该说句什么的。
说“我会回来”,或者“等我”。
可有些话,错过了时机,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窗外传来更鼓声,已是亥时。
萧珩转身,取下墙上挂着的剑。剑身出鞘,寒光凛冽。他用手帕轻轻擦拭剑锋,动作缓慢而专注。
明日,杨继恩就到。
明日,或许就是决战之日。
他擦完剑,重新收回鞘中。然后走到书案前,摊开一张宣纸,提笔蘸墨。
不是写公文,不是写奏折。
他在纸上画了一幅画——细雨江南,小桥流水,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女子站在桥上,背影清瘦,像一株在雨中挺立的青竹。
画完,他在空白处题了四个字:
“风雨同舟”。
字迹洒脱,力透纸背。
他将画仔细卷好,放进一个防水的竹筒中。然后叫来陆七:
“这个,等我……等江南事了,交给林掌珍。”
陆七接过竹筒,重重点头:“属下明白。”
窗外,雨还在下。
这江南的雨啊,缠绵不绝,像是要把所有的肮脏、所有的冤屈,都冲洗干净。
可有些污垢,雨水是冲不掉的。
需要血。
需要很多很多人的血,才能洗净。
萧珩看着窗外的雨,眼中渐渐凝起寒霜。
那就让血,流吧。
